昨夜獨自一人睡得極不安穩,少了端木昊天冰冷身體的糾纏,自己應是睡的很好的,可是,有著白天對心悠的質疑,還有耳邊嗡嗡作響的聲音在紛擾,子言清晨起來,臉色極差,像是大病了一場似的。
等子言下了樓,看到客棧一樓端坐著侯爺和于夫子他們,靈兒、心悠正抬頭望著她,都露出詫異之色,心想自己起的有些遲了,忙要上前去向端木昊天行禮。
“子言,你的臉色怎么這么難看,是病了嗎?……也沒發燒啊……”心悠奔上去,抬手就撫上子言的額頭,端木昊天微一皺眉,與于夫子對望一眼,心下不經擔憂,子言的毒發作了一次,看來是越加的重了。
“不吃了,帶上些路上用,出發。”無端端的,端木昊天拂袖而起,要馬上起程。
子言還看著心悠,心下對她是萬般懷疑和失望,正沉靜在自己的思緒中時,心悠已拉著她隨端木昊天出去。
馬車有兩輛,端木昊天自是坐了一輛,若是于夫子和靈兒她們同乘一輛,有些不合適,于是,端木昊天叫了夫子和子言同坐一輛,靈兒、心悠則坐了另一輛馬車。子言本要騎馬隨行,正要拒絕侯爺,不料看到的是一張隱忍的臉和一雙深不見底如寒潭般的眼睛,忙吞下了要說的話,匆忙地跨上了車。
“子言啊,這個給你,你臉色不太好,每日三次,一次一粒,可以提神養脾?!?/p>
“哦,謝謝夫子?!逼婀值慕舆^于夫子遞過來的藥瓶,摸了摸臉,只是瘦了些,沒什么不妥啊。也不好拒絕于夫子的好意,心想反正自從跟著侯爺,與藥就不曾斷過關系,吃就吃吧,也沒什么壞處。想著便打開瓶蓋,倒出一粒來吞入口中咽了下去。
“夫子,用些吃食?!倍四娟惶鞚M意的看到子言將藥吞下肚,眼底有些柔軟之色,便遞了饅頭予于夫子,同時也示意著子言。
“謝侯爺。”
于夫子爽快的接過來,子言也在端木昊天的注視之下拿了一個,三人吃著,馬車中靜悄悄的,沒有言語。
坐于車中,搖搖晃晃的,很容易使人困倦,子言昨夜未睡好,因此不留意間盡然靠在車廂睡了去。迷迷糊糊間就覺得腦袋里有千蟲萬蚊在爬動,癢癢麻麻的,極不舒服,再過了一陣,就聞到一縷似香非香,似煙非煙的味道,還帶著腥味,腦袋里的爬動更是多了,耳膜內也有蟲物在動著,鼻子也癢癢的。
端木昊天扶抱著子言,見于夫子施著金針,一只竹管里正飄著令人不舒服的氣味。
疼,腦袋有東西在扎。
真的,好疼。
前面是飄渺虛無的幾縷白色,她不敢爬起身子,離開家跑進了這個林子,為何總也走不出去,為何會遇到有人在殺人。
好可怕……
姐姐,顏兒要回去,要回去……
顏兒不走了……
“啊……”隨著于夫子最后一針的拔出,子言突然大叫一聲,繃直了身子,睜大眼睛,迷惘地看著。
“睡醒了?”
“侯爺,……屬下不小心睡著了,請侯爺恕罪。”擦去額上泛出的汗水,子言的臉上有了些許血色,怎會夢到小時候的事,為何如此模糊,同樣的白色,經常出現在夢中。
于夫子不及不徐地收著金針,好似是方才才擦拭過。子言瞧著夫子的動作,心想,大夫和練劍之人大抵也是一樣的,練劍之人愛惜寶劍而常常擦拭,大夫對他的工具也是如此珍惜的。
看著子言好奇地開始瞧起于夫子來,端木昊天不經莞爾。
“子言,有蚊子,有藥嗎?”
“哦,有啊?!弊友圆灰捎兴泵膽阎心贸鲂⌒难b著的驅蚊藥來,遞給端木昊天。
端木昊天并不接過,看到她寶貝似的帶著,心下不禁喜然,當下笑瞇瞇的說著:“收著吧,又沒了?!?/p>
“哦。”子言四下仔細瞧了瞧,確實不見這馬車之內有蚊蟲,便聽話的收了起來。
于夫子此時則認真的翻閱著醫書,思索著子言蠱毒的解法,方才給子言施針、熏藥,也只是在探查著蠱物的蟲類,緩解著子言的病勢,如半月之內不解了蠱毒,子言就真是行尸走肉的傀儡一個,只會聽命于下蠱之人了。而且,形瘦如柴,腦空無物,所有腦子都會被蠱物一一蠶食,直止死亡。
端木昊天有舒適的長椅不坐,硬是和子言擠坐在了一邊,悄聲地問著:“你的毽子呢?”
“在這里。”提到那個愛不釋手的毽子,子言頓感親切,想起了那日黃昏與侯爺踢玩的畫面,不覺眉開眼笑,伸手從袖袋里掏出來,高高揚起,一臉的幸福與滿足。
“收的倒挺好,就是踢的不行?!惫首鲹u頭,端木昊天逗起子言來。
“誰說的,我比起你來,可踢的算不錯了?!?/p>
“是嗎?我看不行,好幾次都踢飛了?!?/p>
“那是,那是你搶著踢飛出去的,不是我踢的?!?/p>
“還不是一樣,沒守住就是沒守住,飛了是事實,是不是???”雙手墊于腦后,狂妄地撅了撅嘴,一臉的邪肆。
“你……哼……”女兒家的使性子自然地被端木昊天挑弄了出來,剛說了兩字,驚覺平淡地心情有了波動,忙垂顏暗思起來。
久久地沒有聽到子言回嘴的話,見于夫子翻閱的認真,心下黯然之后便又振作精神繼續逗起子言來,“舌頭叫貓咬了,為何不回話?!?/p>
這些日子自己好像太過放肆了,對著侯爺說話也沒大沒小起來,警惕、小心之心都被漸漸地淡忘了,真是不該。
“侯爺,屬下還是在外面看著的好,這圣鬼教有可能再次反撲?!碑吂М吘吹貞┱堉?,語氣中略顯疏離。
不變的姿勢,緊抿的唇,銳利的眼神直射子言,子言不由的抖動了一下身體,仍是垂頭不語。
“想出去就走。”痛惡的話無情的說出,突然的大聲將于夫子從書中喚起抬起頭來望向這邊。
“是,屬下這就去巡視。”不客氣地回應著,油然而生的脾氣也暴發了出來,奔出馬車。
外面的空氣自是比車內的要好些,可是日頭曬在臉上也是極不舒服,伴著有些涼意的秋風,剛冒出來的汗水又被激了回去。渾身的虛弱有些不真實,摸了摸額頭,子言奇怪著這兩日的身體狀況,想了想,應是每月的月事要來了吧,不免心下悲傷,男裝女身,每月的幾日擔驚受怕、小心翼翼,唉,前方的路為何是如此的不見盡頭……
“言侍衛,這里就是黑龍嶺,地勢險峻,那邊還有一山崖,深不見底?!睘槭椎氖绦l對子言指述著山勢路況。
“哦,小心著些?!弊友酝蚴绦l手指的那處山崖,只見平坦的路慢慢地延伸著,到了崖邊只見與天接連,沒有了真實的感覺,心不免嘭嘭亂跳,腦中全是從崖上掉落身亡會有的慘相。
馬兒奔走的起伏跌蕩,一顆亂跳不停的心,強打的精神,渾身的汗水冷了又出,出了又冷,這一路果真如端木昊天知道的,子言走的并不舒服。
狠狠地摔下車廂上的簾子,又不止一次的撩起來看了出去,怒生之氣強壓在心頭,端木昊天久久地不能平息。
“有了,在這里……”于夫子喜愉的自語,讓端木昊天有了希望,瞬間就忘卻了對子言的生氣,急忙俯身過去。
“夫子,可以治了?!?/p>
“對,到了京城,備些藥,再施以金針、藥劑等法,終會將蠱物引出體外,再調養些日子,就沒事了。這蠱物名為蟲芽,只有在人的身體里生存五到八年后,才會有所病變,聽命于下蠱之人,一旦有了一次控制性的狂亂,就必須在半月之內解毒除蠱,方能保得一命,否則……”。
“好,夫子,這半月內你就全力負責為子言解蠱,此事不要對任何人說起,尤其是子言。”
“是,老夫知道,這中蠱之人的心情對此物的影響也頗大,在此期間,不能讓子言有過大的情緒波動,否則會提前導致此物鉆噬入腦,子言還是不知道的好,知道了必會引起他的不安,對病情有害無利。”
“情緒波動?是不能氣,不能急,不能過喜過悲嗎?”
“對,要心平如鏡才行,也不能過于疲累,不能傷風受寒。幸好此蠱物毒性單一,只是潛伏期較長,如不誘引發作,對人倒也無妨,子言即已被誘引發作過一次,身體會每況愈下的,這半月之內定要及早為她解了去?!?/p>
“明白了,夫子你就按計劃為她診治,其他事情有本侯?!?/p>
“好?!?/p>
半月之內,定不能讓她有著情緒的波動。秋天自是涼了很多,她單薄的身子挺立在馬匹之上,略顯蒼白的臉上有著迷樣的神情,望過她去,一朵白色小花正在路邊的縫隙中隨風搖擺,堅強而努力,輕幽而淡然。
原來,她早已在他的心中生根發芽,有了死的威脅,才會發現她的可貴,也許是六年前的一瞥,也許是遇刺時的救護,也許是落紅時的迷情。自知道了她身體的痛楚,久未放心于女人身上的他也感到了痛苦,為著她開始了戀戀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