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已是晚飯時分。
王夫人領(lǐng)了黛玉去賈母處,路過一所房屋時不免順便指給了她是鳳辣子的所在,便于黛玉日后好尋了去。那晚餐進的著實吃力,先不說媳婦不可上桌很是不隨意,又有那座次之序不敢越矩了,還要安靜的看了別人的行動才敢做了,更兼問些讀書與否不知何意的話,真是小心翼翼。
忽然有丫鬟進來道,“寶玉來了!”
黛玉笑向王夫人,王夫人便頷首不語,黛玉也是拿定了主意只不理那俗物才好。
但見進來的人:頭上戴著束發(fā)嵌寶紫金冠,齊眉勒著二龍搶珠金抹額,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束著五彩絲攢花結(jié)長穗宮絳,外罩石青起花八團倭鍛排穗褂,登著青緞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雖怒時而若笑,即瞋視而有情.項上金螭瓔珞,又有一根五色絲絳,系著一塊美玉.
黛玉不覺大吃一驚,心下想道:“好生奇怪,倒象在那里見過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
原來木石前盟還在,兩個紅塵才相遇,不免有那似曾相識之感,惺惺相惜之意。
黛玉正恍惚間,那寶玉已是想老太太請了安,便得了話去換了衣服,那王夫人見了兒子一時也沒留意黛玉的突然低頭沉思深鎖眉頭的不自然。
須臾,寶玉已是換了衣冠而來,但見他:頭上周圍一轉(zhuǎn)的短發(fā),都結(jié)成小辮,紅絲結(jié)束,共攢至頂中胎發(fā),總編一根大辮,黑亮如漆,從頂至梢,一串四顆大珠,用金八寶墜角,身上穿著銀紅撒花半舊大襖,仍舊帶著項圈,寶玉,寄名鎖,護身符等物,下面半露松花撒花綾褲腿,錦邊彈墨襪,厚底大紅鞋.越顯得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轉(zhuǎn)盼多情,語言常笑。天然一段風(fēng)騷,全在眉梢,平生萬種情思,悉堆眼角。
黛玉想著,看他外貌最是極好,卻難知其底細(xì),方是聽從了二舅母之意不可沾惹的。
這里寶玉早發(fā)現(xiàn)了席上多了一個姊妹,料定那是姑媽的女兒,忙來作揖,才細(xì)細(xì)的打量了他表妹: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tài)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閑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fēng).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寶玉不禁癡了,,笑道:“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
賈母和王夫人竟是不約而同道:“休得胡說,你又何曾見過他?”
唯有黛玉知道他方才那恍若前生相識的感覺,不覺甚是不解。這便是為何有些人有那三生的緣分,偏偏也是忘記了前緣而常常多了些悲歡離合的事故,只他二人并非凡人,略存了些彼此的印象更比別個親切而已。
后又是歸了坐說起讀書等題目,才有寶玉因黛玉眉尖若蹙而杜撰了“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畫眉之墨”的話,偏還說是<<古今人物通考>>上說的,喜氣盈盈的管妹妹叫起了“顰顰”。
黛玉也無可反駁,也是妨了他糾纏不便辯駁,心下駭異卻是極認(rèn)同寶玉“除<<四書>>外,杜撰的太多”如此這般的話,便正是默然想著或可是知音的念頭時,卻叫他問有沒有玉的話惹的寶玉摔了他的通靈寶玉,又是鬧了個雞飛狗跳,黛玉便覺的無可奈何的好沒意思。
眾人哄著寶玉回轉(zhuǎn)了自是又費得一番工夫,便才有人來請問了黛玉的房舍,卻是當(dāng)著黛玉之面,又有那雪雁王嬤嬤在側(cè)。
原來賈家有意要顯得和黛玉最是親近,才故意在這里當(dāng)著許多人面說了許她住在老太太屋里的碧紗窗里,王嬤嬤卻心里計較著自家姑娘竟然沒有自己的屋子,豈不是要天天被人看著,半點私事也是難有的了。
這也罷了,賈府中人自然被雪雁孩兒氣和王嬤嬤老弱的表象所惑,便亦是照迎春探春惜春姐妹的例給了許多嬤嬤丫頭,又把老太太自己的一個貼身的二等丫頭鸚哥給了黛玉,即便是從此“形影不離”的紫鵑。
是夜,那寶玉的貼身丫鬟襲人服侍了寶玉歇息后見黛玉和鸚哥猶未睡,她也是有些聰明知道老太太如此待表姑娘之意,想著可能將來這姑娘要做了寶二奶奶,也是來打探打探,也是想她是客也是小孩子的正是可以籠絡(luò)可以熏陶之時,未免輕視了看似孱弱的黛玉。
不過她進去碧紗窗之時,正看到那黛玉在淌眼淚,黛玉也是不愿怠慢了她,忙忙的還是請了座,襲人因著原本長了幾歲,如此深夜女孩兒見面也不推辭,隨意坐了床沿笑問黛玉何事啼哭,卻也是關(guān)心新來之人的。
不過略安慰些話,及至說起不知那玉何等形狀之時,襲人不免大有主人之態(tài)要拿了來給黛玉看,把個從來不喜歡如此安慰人的小姐弄的疲倦不是很樂意了,方才是又?jǐn)⒘藥拙渚陀幸u人悻悻的走了,
襲人走后,黛玉昏昏的才睡了會兒,只是畢竟疑惑著自己見寶玉時的似曾相識和寶玉所云層見過的話,意識深處模模糊糊的是煙云繚繞的仙界,偏一晃又是賈府的高墻大院了。
正是:紅樓女兒初相聚,三春一夢同經(jīng)歷。繁華落盡都碎時,偏只為,雙玉前緣復(fù)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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