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府里,群芳畢至,種種人物咸集,都道天冷好個凍!春節的尾巴還未過完,眼看寶釵的生日也要到了,不過卻無人提及。是了,這究竟是梅府,更是薛寶釵第一次要在外人家里過生日罷。此為某人心中所思,余者卻不知。
“妹妹們,今日午后文君就要隨父母遠游了,卻不能再多留妹妹住一日,甚是不恭!”梅小姐深深道一個萬福,輕啟朱唇,含淚到,“林妹妹,才華無盡,人生苦短,將來也要多多游覽這大好河山方能不白活一回啊!”
“姐姐說的是,只恐……”黛玉哽咽難言,只恐深閨人睡去,花獨盛開無人憐。
“罷呦,梅姐姐只管走就是了,偏什么時候這么戀戀不舍了,總不見前面哪次你走時知會我們一聲兒的!”聽這話語,除去那個如心郡主小水湘還能有誰?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不管姐姐到哪兒,妹妹都為姐姐祈福,黛兒會好好的!”黛玉口占古韻,心中所思,如此輕松自在的住處到底也只不過暫住了一兩日,哪里有個久長的呢,畢竟還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既然明白,又何苦的妄自悲傷。
“正是呢,梅姐姐放心去了,姨娘家里最寵林妹妹的,寶釵雖不理俗務,今后卻是要好好照顧林妹妹的,不叫郡主和梅姐姐掛念!“薛寶釵笑如春花,一臉的真誠。
梅文君方要謝上幾句,卻瞥見寶釵身后小惜春的詫異眼神,不禁眉頭一皺,仍是肅穆道,“如此文君先謝過薛大妹妹了。文君與林妹妹一見如故,卻又要匆匆分別,偏一去還不知何時才轉回京都,煩勞大妹妹盡心而為了。”說著,又是深深長揖,強自歡笑到,“林妹妹先天體弱,病災比旁人多些,還豈妹妹們不要嫌棄,她是個命中有貴相的,日后自然回報了大家!”此話一語雙關,明著便是說此前是有人嫌棄了的,偏還有告訴那人黛玉是個有貴相的,莫要欺負了她。
“好啦,國公府的車都在門外侯了大半日了,快叫她們家小姐們走罷!”天心郡主水清催梅小姐到,“別叫人等急了回去不好說!”
話未說完,卻是一個大喇喇的歡笑傳來,“我說姑娘們啊,老太太都想死你們,你們還在這兒樂的玩著不肯回去?”原來竟是梅夫人陪著王熙鳳進來了。
“民婦參見郡主!”這辣子的禮數向來周到,自然又是一番客套。
“二奶奶怎么親自來了?”黛玉身邊靜靜侍立的紫鵑奇怪道,這怎么說都是太殷勤了,她就是再禮貌盡心也不用跑到別人家來裝模作樣的。
王熙鳳憨笑,一雙丹鳳眼瞟過眾姑娘小姐,明眸霎時便知這兩位郡主是個善良的主兒,一個溫柔可愛的已是少婦,那隆重的婚禮她還是有幸去觀禮了的,一個粉嫩調皮的更是個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的孩子,倒是那梅小姐更有幾分精明干練的氣質,不過一瞬間便看清了她幾個的面貌,乃爽快而笑,“姑娘們全都齊齊的住在朋友家里不肯回去咱們那破草窩了,我敢不親自來請?以后是萬萬不敢再叫姑娘們委屈了,我卻該把自己這破落戶一樣的睡在圈里才好,回去吧姑奶奶們,可給你們拾掇出幾間青磚房了呢,不準再嫌棄!”
迎春也是好笑到,“二嫂子,人家紫鵑才問了幾個字,你就這里長篇大論了!”
那水清水湘并梅文君卻是不約而同想到了一個詞兒,乃是名不虛傳,果然是個尖牙利嘴的鳳辣子,只這一張嘴真是叫人啞口無言。想舉國上下,除卻水家皇族,及那位極人臣的宰相之家與特封的忠順王府并那八公六侯,再就只有深藏民間的林氏了,不過自來政治是非頗多,你方唱罷我方登場也是許多人期望一朝掌權的夢想,此時此刻兄長多有囑托,最是這些豪門顯貴不可深交不可相處,因此兩位郡主并不敢貿然評論彼家務之事。惟有梅夫人柔媚笑曰,“果然是榮國府鳳辣子呀,老身今日才真真的見識了!可不敢這么多留小姐們,現在啊就完璧歸趙!”
熙鳳知這梅夫人雖是長輩卻是個十分熱情好客不拘小節的,想來若不是各家有各家的規矩禮節,全然可以不分彼此的打鬧在一起的。因施禮到,“實在不是侄兒媳婦兒愿意,原本是明兒個是薛大妹妹的生辰,家里備好了宴席,專等著接姑娘們回去呢,我是個派來請夫人您和梅小姐的,不想到了門上才看著那些里里外外搬運東西的,竟是年都未過完,又急急忙忙的要出去玩了!可憐我的妹妹只怕還沒玩夠呢!也該把梅小姐接去我們家去住著才好呢,這么長途跋涉的天天兒在外面可怎么好?”
“這倒是謝謝貴府一番美意了,不過我家丫頭只恐在家憋壞了的天天自個兒還要外頭逛呢,哪里還用勞煩呢!”梅夫人攜了女兒的手,輕輕摩挲著,又摟黛玉在胸前,才吩咐到,“快備份表禮上來,怎么不告訴了我明兒是薛姑娘生日!”
兩串紫色欲滴的珊瑚手串,兩對翹楚可愛的純色金釵,兩只青翠靈透的碧玉如意,兩幅全套精致的上好梳妝匣配著御制的用物,一把傳世的奇葩古琴,倉促間的壽禮卻是如此厚重,寶釵不禁喜上眉梢。無意間一個遠眺,竟然又瞧間那梅家的公子也在忙碌著歸置物品,心里一陣緊張,這些該不會是他挑出的吧?幸而這里從未有人尋根究底的問起親緣,只怕除了她自己,是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她薛寶釵的妹妹就是這梅家的未來兒媳婦罷。心頭綻放的還有另一份欣喜,鳳辣子巴巴的趕來接姐妹們回去說是為自己慶生,莫非是大姐姐知道了選秀的眉目?
此去經年,應是好景虛設,叫人哪里忍心,因此梅府的看門人被千叮嚀萬囑咐了,隨時隨刻的歡迎公主郡主及賈府姑娘們此處相會。無有長輩們在側,她們定然能夠更加開心的一塊玩了。哭把別來的淚水灑,猶問何時是歸期?
但是正月里日頭分外清冷,依依惜別中黛玉的嚶嚀低哭,叫人心酸,不覺也紛紛淌淚,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涼,萬般愁情自不必說。可憐的小人兒,終于還要歸于賈府,郡主公主梅姐姐都是匆匆而過的,水家哥哥卻是越來越遠,渺渺茫茫的仿佛遙不可及。傷離別,時候未到……
最無語凝噎,群芳芳顏盡失,梨花帶雨滿天空,也不知那梅文濤如何感想,只是別去無恙才好。
幽幽你心,戚戚我心。爾潸潸落淚,孤心痛如碎。⌒⊙⌒⊙⌒⊙⌒⊙⌒⊙⌒⊙⌒⊙⌒⊙⌒⊙⌒⊙⌒⊙⌒⊙⌒
前一日,熙鳳見賈璉又要出去,急忙到,“且慢,我有話與你商量。”賈璉停步問是何話。
鳳姐到,“二十一是薛妹妹生日,你到怎么樣呢?”賈璉不耐煩到,“多大的事兒你都料理過了,這會子怎么反倒沒了注意?”
鳳姐笑到,“還不是太太說了,薛妹妹的生日不大不小正是十五歲及笄之辰,偏又是第一回在咱家辦,叫我無論如何要精心辦好。”
賈璉奇到,“這會子她們不是都在梅府上做客么?”
“可是你也糊涂了,這生日怎么能隨便在旁人家過呢,太太正要叫我明兒去接回妹妹們呢?”鳳姐回到。
“正是說的呢,這生日怎么能隨便在別人家過呢!”賈璉邪氣氣的笑到,“薛妹妹又不比林妹妹是個沒父母的,早就是說的跟這老太太養著的,她前幾年到也在京中,她們家宅院也有兩三所,怎么這會子偏又在這里過了?”
鳳姐蹙眉到,“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卻不知,林妹妹正經是老太太親外孫女兒,是老爺的親外甥女兒,就是十歲生日是個整的還不是悄悄的湊個席就罷了的,怎么一個姨娘家的妹妹咱們倒要這么上心了?”賈璉不平到。
“原來還是這么小心眼兒的!”鳳姐嬌笑的圍著賈璉轉一圈,上下打量半晌才說,“你仔細想想,我待哪個妹妹薄過,哪個嫂嫂像我一般對待一群的小姑子了,偏你還懷疑我向著娘家的妹妹不成?何況,咱們早便說過,林妹妹不同旁人,這處處件件的我哪里不是先盡著她的,那卻是個簡薄的,還不是按著咱們家規矩像迎春探春三個一般從來不大辦生日的么?”
“倒是我冤枉你了,好娘子,你倒告訴我,怎么如今要這么張羅給薛妹妹過了?”賈璉湊到熙鳳面前笑到,雙臂不老實的摟住了她,羞的鳳姐就要扯開他。
“或者是選秀的事兒大概能成了,也或者是太太看上了兒媳婦了,誰知道呢?”鳳姐語言雖是模糊,卻是也就知道這些。當日太太從老太太哪兒請示回來,還不是和薛姨媽商量后才交給的自己,自己撇下了婆婆來這里伺候受寵的自己的姑姑丈夫的嬸嬸,其實心頭也不好受。誰不知將來寶玉娶了媳婦,早晚她還是要回婆婆身邊的,如今這么著已然是得罪了,稍不小心還真是兩頭不落好的。
“也罷,林妹妹的事兒,咱們也操不上什么心,看她造化了。”賈璉默然了賈府上下皆知老太太中意林妹妹做孫媳婦,卻是又這么寵愛薛妹妹大操大辦一個生日,用意實在令人不可琢磨呀。“不過是請眾人擺個大宴唱一天戲罷,也不可太過了。”
熙鳳聽罷一笑,“如此我就這么辦了,今兒就去叫人請了史大妹妹來,明兒還要接薛妹妹她們回來……”賈璉已是一陣風的出去了,先是忙著賢德妃省親,現在還要忙著應付那些遲來的賀客等等,一日忙似一日,錢也一日花的多似一日。這山望著那山高,如今上邊想著再步步高升,那銀錢如流水般要灌到那些個公公的衣袋中去。就這他還是不管那官場中的事兒,不然更不知要怎么忙飛到天上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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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淹&8226;別賦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況秦吳兮絕國,復燕趙兮千里。或春苔兮始生,乍秋風兮暫起。是以行子腸斷,百感凄惻。風蕭蕭而異響,云漫漫而奇色。舟凝滯于水濱,車逶遲于山側。棹容與而詎前,馬寒鳴而不息。掩金觴而誰御,橫玉柱而沾軾。居人愁臥,怳若有亡。日下壁而沉彩,月上軒而飛光。見紅蘭之受露,望青楸之離霜。巡層楹而空掩,撫錦幕而虛涼。知離夢之躑躅,意別魂之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