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哥哥。”走至假山的一側不遠處，黛玉止了步子，出口而出的聲音帶了濃濃的哭腔，很小很小，在夜色下是那般的輕易便能被人忽略了去，然而，仿佛是心有靈犀般，正抱著壇子酒猛灌的已有了七分醉意的胤祥猛的一怔，而后回頭。

啪。

手中的酒壇就那般墜地發出清脆的聲響，一地的酒香被風一吹，端的是沁人肺腑，可是此刻的兩個人都沒有心情去理其他，彼此的眼神里仿佛只有對方一人，這一刻，在黛玉與胤祥的眉間眼底，這世間天地萬物都不存在，都成了彼此兩人的陪襯。

“十三哥哥。”

“玉兒，你怎的，你怎么的來了？”

胤祥怔神過后，瞬間反應過來，身子一閃便想站起，奈何他大半天待在那里不動整個人又有著七八分的醉意上身，腳剛一站起整個身子便也晃了起來，眼前的黛玉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個個都是那般的調皮活潑，聰慧可愛，清澈雙眸含些許靈狐般狡黠的笑，“啊，怎的有這么多個玉兒？”懊惱般嘟嘟嘴，某位喝醉中的人士頭一搖，身子一個不穩，砰，腦袋撞上了身后的假山！

“哎呀，誰打本阿哥？小卓子，拉出去砍了。”

“撲哧”一聲，黛玉再也忍不住的笑了出來，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的向前一步直拉了胤祥的手扶他在身后假山旁坐好，又自自個懷里摸出手帕一臉心疼的給胤祥細細擦拭了臉上唇角的酒水污漬，看著胤祥這副落魄的模樣，黛玉早紅了眼圈，只低聲怨道，“壞十三哥哥，不開心了不會來找玉兒陪你么，這么的一副樣子又不許身邊的人守著，莫不是真真的把自個當了酒仙不成？”

“玉兒，真的是你來了？”

“嗯，是我，是我來了，十三哥哥，玉兒來陪你。”

“玉兒。”

經過這么半響的折騰，被風一吹，胤祥的酒意不知是疏散了還是怎的，反正是整個人清明不少，看著黛玉竟吃吃笑了起來，忽而，在黛玉極盡擔心之時，又一把拉了黛玉坐在自個腿上只低聲道，“玉兒是來陪十三哥哥的么？玉兒真好，十三哥哥不好，讓玉兒擔心了，十三哥哥是壞人，連額娘都，都護不好……”

“不是的，十三哥哥是好人，敏妃娘娘她……她不過是生病才……哪里能怪十三哥哥的。”

“不是的不是的，玉兒，不是的。”

“十三哥哥？”

身后，沒了動靜。胤祥的頭整個埋在了黛玉的肩頸上一動不動。黛玉微蹙了蹙眉，試探性的悄悄喚了一聲，仍是沒有應和。小黛玉心底有些焦急，正想著是不是喝的太多醉過去了，要不要想法子叫人煮點醒酒湯過來時，忽然的，她覺得自個脖頸間一股沁沁涼意滴下——

一滴。

兩滴。

三滴。

……

這是……？

十三哥哥在哭？

“十三哥哥？”

“玉兒別動，給十三哥哥抱會。”

“好，十三哥哥叫玉兒不動玉兒便不動。”

身后，自某人身子傳來的輕顫，以及那擱在自個肩上的胸膛一下下的狂跳，脖頸間溫涼卻灼人的一滴滴水泅，黛玉的心再一次的跟著糾結了起來，銀輝色月色灑落在兩人身上，朦朧而又凄清，風自遠處吹過來，吹過沉香榭那片片的花木，發出聲聲的嗚咽之音，聲聲刺痛黛玉的心，黛玉任由著胤祥緊緊抱著自個，身后，胤祥的聲音飄渺而虛無，仿佛來自那九天云外，不沾染半分人間煙火氣息，一字一字，把黛玉一顆小小的心擊碎成一片片，“玉兒，額娘去了，額娘不要我了，還有衛雪，衛蘭，額娘都不要了，她一個人走了。十三再也沒有額娘疼了，玉兒，你說額娘為什么不要我們了？”

“十三哥哥……”

“玉兒你知道么，額娘是我見過的除了玉兒和師娘外最好的女子，她會親自幫我們煮粥，會在我們睡時講故事給我們，她會陪著我們一塊玩，她是這世上最好的娘親，可是為什么她這么早就不要我們了？”

“十三哥哥……”

“玉兒，十三哥哥好心痛。額娘沒了，可是父皇，父皇他今天卻又納了新妃，額娘尸骨末寒，他怎么可以這樣？”胤祥的聲音里滿是痛苦，環抱著黛玉的雙手也愈發的用力，黛玉的小臉痛的微微扭曲了起來，可是現在的她已經顧不到這些了，十三哥哥呵，她的身后，胤祥的眼淚如同火爐般灼燒著她的整個心神，聽著十三一聲聲的詰問，她竟生生感受到一種錐心般的痛意——

十三哥哥呵。

你生在皇家，自小長在這里，不該是最為了解和清楚這天家無情，天子薄幸的么？

夜寂無聲。風聲颯颯，一種悲涼而又哀婉的情緒在空中夜色里迷漫。這一刻，黛玉難得的也跟著沉默了起來，伸手，緊緊的回抱著十三的腰，黛玉用力的把自個的小身子貼近了十三的身子，十三哥哥，你的悲哀，你的絕望，你的痛楚若玉兒不能與你分擔，不能為你消除，那么，便讓玉兒再與你近一些，再近一些，但愿玉兒的溫暖，能把十三哥哥心底的陰戾，痛楚驅散，哪怕只是一點點，一點點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