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的夜最是妖嬈,每當夜幕垂下,淡淡的月光便會給它罩上一層神秘而朦朧的面紗。變幻莫測的霓虹,交錯的光影,毫不避諱地落在蘇慕染的身上,卻完全沒有那種妖媚的味道。
回學校的路上,蘇慕染一直在猜測著那個男人的身份,她對他充滿了感激,也充滿了好奇。那種好奇,就像是植物學家發現一片古代森林一樣,總會有想要一探究竟的沖動。
手機響了,蘇慕染在書包里找了半天才想起來,從洗浴中心出來的時候,為了圖方便,順手把手機裝進褲兜里了。她趕緊把手機掏出來,朝屏幕上一看,是柯磊。
“喂?”
“慕染,我幫你打聽了一下助學貸款的事,你只要提供相關的證明材料和學校簽字認可的申請書就可以了。我想,你是不是請幾天假,回E市把相關的事情辦一下?等下學期……”
蘇慕染臉色一凜,目光瞬間就變得異常冰冷,不等他說完,便格外惱火地對著電話大吼了起來:“誰說我要辦助學貸款?”
柯磊在電話另外一頭,聽見蘇慕染發了脾氣,只覺得她有些不可理喻,再想到她打工的事,火氣也一下子冒了起來:“助學貸款怎么了?丟面子是嗎?在澡堂子里捧男人的臭腳就不丟面子了?”
“柯磊,你他媽放的全是屁!”蘇慕染簡直火冒三丈,幾乎是跺著腳把電話掛斷了。
往前走了幾步,她又不自覺地停住,只覺得全身哪里都不對,似痛不痛,似癢非癢。
夜風吹起來,不冷,卻拂拭著她額前散落的碎發。剛剛哭過一場,心里堵的發慌,壓仰的透不過氣來,想發要飆,卻又找不著發泄對象。
助學貸款,助學貸款,她又何嘗不想去申請?可是,一旦申請了,就得無條件地接受調查,那么,被她苦心回避、刻意隱瞞的過去,豈不是又要被抖落出來?
她永遠也忘不了爸爸被抓的前一天。那天的爸爸跟平時不一樣,吃飯的時候,總是往她的碗里夾菜,還用一種很慈愛的眼神看著她。她當時還調侃說,如果爸爸上班的時候也是這副表情,一定會被評選為最平易的近人的領導。沒想到,第二天就出了事。
第二天來的人剛一亮明身份,爸爸就像是早有預料一樣,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就跟他們上了車。剩下的人把家里搜了個遍,那些被爸爸藏的很好的情書被找到,媽媽受不了打擊,昏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就變的神智不清了。
接下來的幾天,她一直陪著媽媽,直到媽媽好了些,才恢復上課。讓她詫異的是,走在馬路上,總有人對她指指點點,就連平時對她關照有嘉的老師,看她的眼神也變得深沉而復雜。
爸爸一直沒有消息,她試著去找爸爸的一些老同事、老戰友。這些平時總是親切地喊她染染的叔叔伯伯們,在爸爸出事以后,全都變了臉色,有的人還肯耐著性子搪塞她幾句,有的人根本連見都見不到。自此,她也深深地體會了“人走茶涼”這句古話。
有一天,她路過書報亭,赫然看見爸爸的照片被登在報紙上。她花了一塊五買了一份,剛看了標題,就再也看不下去了。
她一直以為,爸爸是個作風正派的人,就連看到別人寫給爸爸的情書的時候,她都不曾懷疑過自己的爸爸會和那個比自己小二十歲的女人有瓜葛。
可是,看了這篇報道之后她才知道,自己的爸爸和三個女人保持長期的不正當關系。
她忘不了別人看她時的眼神,鄙夷、憤怒、怨恨、失望……各種各樣的表情分至沓來,好像她身上穿的三十塊一件的小T恤,都是用見不得光的錢買來的。
她回到家里,把所有的東西都翻了出來,什么限量的手表、限量的游戲機,全部裝進一個盒子里,匿名捐給了孤兒院。
半年之后,爸爸的案子公開審理,最終,爸爸的罪名成立,沒收財產并被判處無期徒刑。
家沒了,媽媽整天瘋瘋顛顛,從此,她也變得沉默寡言。朋友們故意疏遠她,就連正在追她的男孩子也都臨時倒戈,一夜之間,她由“天之驕子”變成了“瘟疫”,人人避之不及。
當年那種猶如“過街老鼠”的滋味她嘗夠了,她不想在舊傷未愈的時候,再憑空地多出一道新傷。
回到宿舍的時候,蘇慕染一眼就發現葉青青不在,而陸小蔓已經睡著了。她躡手躡腳地爬上床,頭剛沾上枕頭,就有一道冷光射了過來,霎時,墻上赫然出現一道可怕的陰影,嚇得蘇慕染一個激靈,心臟猛地狂跳起來。
瞬間的錯愕之后,蘇慕染把目光瞪向躺在對面的罪魁禍首,只見陸小蔓拿著一個小型手電筒,不斷晃動著將光線打在她的臉上。
“小蔓,你搞什么?大半夜的,玩午夜兇鈴?”
陸小蔓收起手電筒,騰地一下子坐起來,一頭直發早已變得凌亂不堪,扭過臉來,兩只眼睛幽幽地瞪著她:“司家譯!司家澤!我被司家譯折磨的快要瘋了。”
“司家譯?”聽到感興趣的話題,蘇慕染打起了精神,“他怎么了?對了,葉青青呢?”
“司家譯一個電話就把她叫走了,我悄悄跟出去想要看看他到底長的什么樣,結果只看到個背影。”
蘇慕染笑道:“背影?那他的背影是頎長的,還是蕭索的,是落陌的還是偉岸的?”
陸小蔓挑起嘴角,用一副被“雷”的表情傻傻地看著她:“靠,早知道你有這么多詞等著我,我就不告訴你了。”
頓了一會兒,她又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地說:“要是告訴你,我看到的是車子揚塵而去的背影,估計你連想要狠抽我一頓的心思都有。”
蘇慕染一愣,腦海里立即浮現出一個模糊而生動的畫面,那漸漸遠去的車子,久散不去的尾氣……。不由瞇起了眼睛。她伸手將枕邊的言情小說抽了出來,毫不猶豫地朝著陸小蔓的腦袋扔了過去。陸小蔓反應迅速,伸出兩只手一抓,便接了個正著。
“不帶這樣的,你也太重色輕友了,為了一個背影,居然用書砸我。從現在開始,我要慎重地考慮一下,到底要不要把特大好消息告訴你。”
“特大好消息?嘿嘿,你不說我也懶得聽,對于你來說,考試不掛科就是特大的好消息了,你還指望著我能有多期待?”
陸小蔓看著蘇慕染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賭氣地滑進被子里,扭過身子,拱起屁股背對著她說:“你別后悔就是了。”
蘇慕染看著陸小蔓的樣子,只覺得好笑。她躺下來,剛閉了一會兒眼,就聽見對面的床鋪咯吱咯吱地響個不停。
陸小蔓在床上翻過來覆過去地輾轉,一會兒吧嗒兩下嘴,一會兒又長聲嘆氣,最后,她終于憋不住,又掀開被子坐了起來,冷眼瞥著一動不動的蘇慕染,郁悶地低吼道:“我真的有特大消息,你到底要不要聽啊?”
“嗯哼。”蘇慕染不動,也不看她,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陸小蔓終于被她不冷不熱的態度逼的抓狂了。她本來就藏不住事,這下再也忍不住了,只得認命地對她大聲宣布:“青青說,明天要帶我們去參加司家譯舉辦的小型聚會。”
她怕蘇慕染不能及時理解,又特意補充道:“也就是說,我們明天能見到司家譯本人了。”
蘇慕染沒有說話,黑暗中,她的眸子里卻閃出非一般的光亮。
司家譯,她倒要看看,這個男人究竟能優秀到什么地步?
迷離的月光透過薄薄的淺色窗簾,落在空窄的床上,月輝浮起,朦朦淡淡,卻讓人浮想聯翩。
葉青青一夜未歸。
陸小蔓嘿嘿地奸笑了幾聲,側過臉來問:“你說,今天晚上?”
“管他呢,反正結果是一樣的。”
“怎么會一樣呢?雖然我們青青受點委屈……感情人家司家譯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倒是我們家青青,不但兩眼放光,想想就覺得好丟臉吶。”
聽了陸小蔓的話,蘇慕染一個忍不住,哧哧地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