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中,彌漫著清新甜淡的香氣,不如花草之香的馥郁,也不如熏香的濃烈,倒像瓜果的香氣,很是好聞。四處一瞧,果見閣中幾處案上擺著極多的瓜果,這個季節能有這些瓜果已是不易,居然還這樣成堆的放著。
原來黛玉不喜熏香,可是房中燒著炕不免有味道,便弄來各種瓜果鎮著炭氣,又能寧神靜心,也虧她想來。
披著灰鼠披風,松松地綁著頭發,帶著貂鼠昭君套,恬靜柔雅地挨著炕桌寫字,一會凝神細想,一會奮筆疾書,正是黛玉。
“小姐,您就謝歇歇吧,大早起的就在這寫了半日字,咱們又不考狀元,也不怕過會頭疼脖子酸。”雪雁麻利的扶過黛玉坐好,把炕桌上的筆墨紙硯收到一邊,也不擔心黛玉惱她,估計是時常做這事了。
沁顏親自捧著一盞血燕窩上來放到黛玉跟前:“小姐,快趁熱吃,這可是費了我兩個時辰工夫燉的呢。老爺說了,你身子還沒好全,必須每日吃一盞,你就行行好可憐可憐我們吧!”
黛玉無奈的笑說:“你們幾個呀,成天把我看得跟個犯人似的,這不許那不行的,我才是小姐好不好。”雖是抱怨著,也知她們全為了自己,也就湊近炕桌一小口一小口的細細吃著,味道不錯。
黛玉在兩個丫鬟監視下慢慢的吃完最后一口,方道:“沁顏的手藝越發好了,有沒有留著公子的?”
“小姐,您就放心吧,我已經燉上了,估摸著公子回來就能吃上。我哪日敢忘了他的,偏你還每日都要問。”沁顏不滿的回道,伺候兩個人不算還兩邊不討好,真是冤呢!
黛玉懶懶地靠著雪雁:“我不過白問問罷了,知道你辦事向來妥帖,到招來你的話。”話未說完,看見春纖不顧形象的沖進來,驚喜的喊道:“小姐,小姐,秋萸回來啦!”
愣是黛玉都禁不住跳下炕來:“快帶進來。”說著已等不及往門口走。
沒走上兩步路,夏荷、冬香一左一右簇擁著秋萸疾步走來,秋萸不及行禮只喊了句“小姐”。
黛玉上前拉過秋萸的手,滿是焦急的眼神上下打量,激動的問道:“秋萸,你可算回來了,我們真是擔心死了。路上有沒有出事?受傷了嗎?發生了什么意外嗎?”
秋萸喘了好幾口氣,才勉強答道:“小姐,我沒事,只是說來話長。”
黛玉看著秋萸一身風塵,顯是很累的樣子,還是等她歇過來再說吧:“秋萸,你先坐下歇會。雪雁你們先給秋萸拿一套家常衣服來換上,讓小丫頭端盆水來讓她稍作梳洗,再送些茶水和糕點上來先墊墊饑。”吩咐完,拉著秋萸到炕邊按著她坐在自己對面的座位。
這還是黛玉救了五皇子之后派暗探去打探消息,想此事非比尋常所以派秋萸親自出馬,誰知一去竟是三個月,都快過年了也不見回來,這幾日正焦心呢。
過了一刻鐘,秋萸換上衣服,梳洗一番,吃了些東西,看起來精神不少,才主動說道:“小姐,事情是這樣的。
當日我們出府在線人的指點下找到那批刺客的蹤跡,他們正在金陵附近。卻不想,他們當天就分道揚鑣了,我們便認為是兩路人馬湊巧一起行事了,這些人異常謹慎,絲毫沒有破綻,偏偏各地暗探傳來的消息都沒有這樣一群人。于是我們決定分頭跟蹤,我帶了一隊人馬跟他們繼續往西的一隊,少云帶人跟著往北去的那批人,當時也傳了消息回來。”
“確實收到了你們的消息,本以為你們很快會回來,誰成想竟是去了三個月,越往后消息越少,小姐和我們心里都急得不好,生怕你們有個好歹。”雪雁嘴快的說道。
“我本也是這么想的,,我跟著那批人一路往西,到鄱陽湖邊他們買舟溯江而上,我們怕江中目標明顯被他們發覺,只能偷偷地沿江邊前行。這一路直到川中,我正懷疑是不是四川唐門的人,誰料他們休整一日取道往北一路艱難地倒了西域,我這時才知他們竟是西域的黑云殺。”
“黑云殺,就是那個每單生意都是起價十萬兩的,從沒有失過手的那個神秘殺手組織。他們當年不是宣誓絕不卷入皇室斗爭的嗎,如今居然破例行事,估計是個天價的大手筆了。”黛玉聽了也是一驚,連她都沒料到他們會出手,事情越加復雜起來了。
“是的,小姐,所以當初我們根本沒有懷疑到他們身上。更沒有想到的是,我們留在那邊打探消息,幾日后少云帶著人也跟蹤到了西域,他們同是黑云殺的人。只怕他們也是不想被發現卷入皇室斗爭,所以才這么行事的,想盡辦法迷惑我們。我和少云聯系了當地的暗探,費了很多功夫,好不容易才得知這是忠順王爺要買公子的性命。”
雖然對外宣稱龍子清是林如海的徒弟,但黛玉的心腹都知道他的身份,已公子稱呼是為避人耳目。
“忠順王爺,果然是他,他可真是狼子野心啊。”黛玉想著他們的猜測真被證實了。
“只是,小姐,咱們在黑云殺中是否有個臥底,代號黑絕的?”秋萸狐疑的問,因為她從不知道此人。
黛玉猛地一驚,抓著秋萸的手問:“你說的是黑絕嗎?”
秋萸點點頭:“那人自稱黑絕,就在咱們準備回揚州回復任務時,他突然找到我們的。”
“真的是他。秋萸,只怕你們都沒聽過他,那是20年前的事了,只父親和我知道。當年,西域出現了一個黑云殺,很是震動,而且他們誓言不會卷入皇室斗爭。只是爹爹不放心,覺得他們甚是詭異,依然安排了咱們的暗探進去,就是黑絕。后來多年無事,便令他一直潛伏那里,約定不到萬不得已決不聯系。”現在黛玉覺得沒有必要隱瞞她們幾個了,她也是爹爹把暗探交給她時才得知的。
“小姐,為什么呀,不過是個殺手組織而已,用得著咱們那樣關注嗎?”冬香很是不解,看另外幾個的表情也一樣。
黛玉淡淡的說:“因為,爹爹懷疑黑云殺的創始人身份特殊,有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們每年斂財數百萬卻不知錢往哪里去了,而且誰也沒見過那個主子,最親信的人也是一樣。這不得不讓人遐想。”黛玉說得淡,但聽在眾人耳中不啻驚雷,那么多錢能做多大的事啊!
沉思片刻,黛玉問道:“秋萸,黑絕找你們說了什么?“
“小姐,黑絕告訴我們,事情沒有那么簡單。買公子性命的人不只一個,實際上同時有兩批人聯絡黑云殺刺殺公子,價格高達數百萬兩銀子,黑云殺的主子才會忍不住動心接手的。
其中一個的確是忠順王爺,另一個卻無人知曉,他想盡辦法也探不到消息。現在黑絕已經是黑云殺的二把手,可是那位主子也不讓他知道,他唯一能肯定的是買家是宮中之人,而且身份地位極高。”
這一刻,連一向把所有事情掌握在手中的黛玉也被震動了,不僅僅是忠順王爺,還有一個人要殺子清,會是誰呢?宮中?宮中!若不是黑絕,他們根本不會發現還有一只幕后黑手,甚至他們連他的影子都不曾看見,毫無防備。那樣可能隱藏著多么災難性的后果,也許子清會在毫無意識下被害,也許他們所有的行動都會被那人察覺,太可怕了。一定要想辦法。
黛玉從起初的震驚開始一點點的冷靜下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換上笑容說道:“秋萸,這次你們做得很好,路上一定吃了不少苦吧。回來就好,你好好歇幾天,到時還有任務交給你呢,你們幾個都和秋萸一起去吧,這邊有雪雁雪鷗就好。”
秋萸也確實疲憊得很,并不推辭和大家一起行禮告退。
“雪雁,我要好好養養神,你派個小丫頭去上房等著,爹爹和公子一回來就立刻向我稟報。”雪雁、雪鷗服侍黛玉脫下外衣,卸下釵環首飾,罩上寢衣扶黛玉上床躺好,兩人到外間做著針線候黛玉傳喚。
躺在柔軟舒適的床上,黛玉不禁略略舒展了心情,細細回想今天的事情,后來確實模模糊糊的真睡沉了。
這一覺,睡得很是酣暢,直到冬陽最后的余暉給萬物鍍上一圈柔和的金色,黛玉才霎時清醒過來,忍不住心里笑自己。笑過后,黛玉擁著被子坐起身,素手撫過頰邊的亂發,披上外衣喚進雪雁。
“雪雁,爹爹還未回府嗎?”
雪雁一邊給黛玉梳洗,邊說:“小姐,老爺和公子都沒回來呢,估計再過會子也該到了。”
好巧不巧,雪鷗得了消息進來回稟:“小姐,老爺和公子都回來了,聽說小姐等著,顧不上休息已出了上房過這邊來呢。老爺說這里暖和晚飯就擺在這吧!”
“很好,傳令廚房今兒多加兩個菜,燙一壺狀元紅來,還有,早上讓燉的那個珍珠雞野菌湯也要熱熱的。我看再過一刻鐘也就擺飯吧,就在隔壁小花廳里。”黛玉抱上小手爐在雪雁的攙扶下裊裊的向院門行去,想去迎迎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