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確深了,大街上不知何時已經冷冷清清,再無半個人影。
此時,天上無星無月,街頭樹梢上三三兩兩的掛著一溜燈籠,散發著朦朧的光芒,照著晚歸人的行程。
客棧門頭兩旁,也各自懸著兩只紅燈,在夜風中飄飄搖搖,那橘紅的光線,一晃一晃的,撒在白飛羽的頭上,臉上,身上,反射出薄薄的紅暈,竟給云芳菲帶來了一股淡淡溫馨的感覺。
涼風,輕輕的吹起了他的額前長發,凌亂的黑色發絲下面,一雙清眸燦燦發光,溢滿了真誠,挺翹的鼻梁上,印著點點紅光,那稍豐的嘴唇在燈光下泛著淺淡的光澤,微微張著,似說非說,兩顆潔白的牙齒不自覺地輕咬著一小節淡粉色的舌尖,整張臉都好似帶著一抹隱隱的期待和淺淺的局促。
媽的,這情形,怎么越看越像一個懷春的少女正對著她渴慕已久的男子時,那種欲說還羞,卻又欲罷不能的神情?
真見鬼,我怎么會想那里去了!難道是今年的春天來的太早了,我竟然也有了春心?云芳菲忙甩了甩頭,狠狠的唾棄了自己一下,舔了舔不知何時已經有些干澀的唇瓣,正要說話,卻見掌柜的也跟著走了出來,揉了揉眼睛,復又看了她一眼,忽然一拍腦袋叫道:“呀,客官,原來是您,您的臉臟了些,我居然差點沒認出來您!我記得你在我們客棧定過一間房的,是不是喝多忘記了?”
云芳菲嘴角狠狠一抽,有種將這多嘴的掌柜暴扁一頓的沖動,她哪有喝多,她明明是不想和這姓白的白癡攪在一起好不好!
聞言,白飛羽雙眸驀地一亮,驚喜道:“原來小山就在這家客棧住啊。掌柜的,給我們也來兩間上房,要和小山挨著的!”
聞言,云芳菲干脆雙手抱頭,直接竄入了客棧,蹬蹬蹬地一口氣爬上了三樓,沖入了自己的房間,將頭埋入被子中,無語的呻因道:“我的神呀,這姓白的唐僧好肉麻,不會真是個gay吧,或者是男女通吃?還小山……”
幸虧她跑得快,否則剛剛真的要忍不住一腳踹死他了!
敲門聲隨即想起,門口傳來白飛羽輕柔的聲音:“小山,我可以進來嗎?”
“我睡了,有事明天說。”云芳菲翻了翻白眼,彈指一揮,熄滅了燭火,生硬答道。
“那你好好休息吧,明早我們一起用早膳。”白飛羽似乎一點也沒感到難堪,反而有一種和她相鄰而眠的興奮,在門口徘徊了片刻,才緩緩下樓。
“我就納悶了,那小子哪一點對上你的眼了,你干嗎要對他那么好?”樓下傳來宋子淵響亮的聲音,似乎還夾著點點怒氣。
“噓,你小聲點,別吵醒他了。”白飛羽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一邊下樓,一邊沖他說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他就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讓我總想對他好一點。還有啊,以后你也別動不動就對他發火了,我總感覺他好像吃了許多苦一樣,還擔心他誤入歧途,打算將他帶在身邊,好好引導一番,省得誤了他那一肚子的學識。”
語聲雖輕,但對云芳菲這種高手來說,還是一字不漏的聽了個清清楚楚。
原來,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想要將她軟禁在身邊,教育她?他何德何能,居然敢大言不慚的說引導她,面對她誤入歧途?
這個唐僧,誰叫他如此多事了,她和他有什么關系?
云芳菲猛地掀開了被子,三兩步沖到門口,冰涼的鐵門閂讓她心中一凜,很快恢復了理智,安靜的躺回到床上,對著黑漆漆的窗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是,這天晚上,她始終干瞪著眼,了無睡意,直到天際的那線魚白不知何時已經印上了窗紙,遠處亦有雞鳴之聲隱隱傳來時,她才忽地驚覺,她居然失眠了一夜。
這一夜,一直有一雙清澈的眼眸在笑看著她,這是過去九年中唯一一雙,她想起來就倍覺溫暖,倍覺揪心的眼眸,那個用血護住了她生命,那個在奄奄一息之際,依舊笑看著她的男孩小清,是她心底最深處的一道永不褪去的傷痕。
只是,這樣的一雙清眸,卻不知怎的,竟然和那白癡的眼眸漸漸重合在了一起,同樣的清澈,帶著同樣的關懷,讓她分不清誰是誰的。
云芳菲剛有了睡意,門外便響起了敲門聲,同時白飛羽那討人厭的聲音也傳了進來:“小山,起床了,我們一起用早膳……”
翻了個身,將被子直接蒙到頭上,卻依舊擋不住那持久不絕的聲響,云芳菲煩躁的跳下了床,嘟噥一聲,快速將臉洗擦了一下,正想去開門,看到鏡子中自己白皙的臉龐,想起昨晚惱怒之下忘記洗浴就上了床,臉上的污泥早被那被子蹭下了不少。
她忙拐了回去,從懷中掏出一些易容物品,在臉上細細的擦了起來,片刻之后,她的臉看起來和先去并沒有多大區別,除了皮膚黑了一些,雙眼小了一些,雙眼間的距離也好像小了些許,原本停止的鼻梁微微凹陷了一下,整張臉給人的感覺是普通中加了點猥瑣,她這才滿意的點點頭,打開了房門。
丫的,姑奶奶這副尊容你要還緊追不放,那說明這白癡的眼光有問題!
“咦,小山,你怎么還穿著這身臟衣服啊?”白飛羽一進門并沒有像她預期中的那樣先看臉,反而是笑嘻嘻的遞上了一套嶄新的藍色男衣衫,“我一大早就去給你買了一件,快換上看看合身不?”
“什么,你給我買衣服?”云芳菲驚得差點咬掉了舌尖。
白飛羽見她一臉呆滯,神色坦然的便要替她寬衣解帶,一邊笑道:“是呀,昨夜見你衣服臟了,想著你……也許沒有合身的換洗衣服,就幫你買了一套。”
“你做什么?我告訴,我對男人不感興趣!”感覺到腰帶一松,云芳菲渾身寒毛直豎,忙跳后一步,一手掩著胸口,一手止住了他的動作,惡狠狠的警告道。
“不不……你別想歪了,我只是想幫你換衣服……”白飛羽沒想到自己對她的好感,在她的眼中竟成了龍陽之嗜,當下又囧又羞,丟下一句話,奪門而出。“你自己換吧,我和表哥在樓下等你。”
云芳菲撇了撇嘴,看著掌中手感色澤俱佳的衣服,搖搖頭,剛脫下外衣,正要去穿,門又開了,白飛羽露出個頭,懊惱的解釋道:“其實……那個……我也只喜歡女人,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對你怎樣的。”
“滾!”云芳菲拿起剛脫下的臟衣,用力扔了過去,那臭烘烘臟兮兮的衣衫直接蓋在了他的頭上,趁這機會,她快速的將藍衣套在身上,這才松了口氣。
其實她里面還穿有白色中衣,只是她害怕中衣里那層層裹胸的褶皺被他看出,才有些擔心罷了,否則倒也并不忌諱他在場。前世那些露胳膊露腿的裙子都在大庭廣眾之下穿無數次了,哪在乎古代一毛頭小子的眼啊。
等白飛羽拿下那件臟衣,云芳菲已經換好了衣衫,他仿若沒聽到那個“滾”字一般,厚著臉皮走了進來,打量一眼,暗暗點頭,“嗯,不錯,看來大小正合適,等會再去挑幾套來,過幾天你和我們一起去參加一個壽宴吧。”
“壽宴?”云芳菲整了整領口,挑眉問道。
“嗯,孟鵬飛是我表哥剛結識的一個朋友,過幾天就是他父親生辰,反正你也沒事,就和我們一起去慶賀一下吧。”白飛羽見她似乎并沒繼續追究的意思,心中暗喜,忙將知道的統統都倒了出來。
“孟鵬飛?”云芳菲低低念著,視線卻穿過窗口,望向了高空,落在了不知名的地方。
據她所知,孟晗儒和姜婉華生的大兒子就叫孟鵬飛,比她大一歲,自小體弱多病,被高人帶入山中學藝,以增強體質。{注:云香香雖然最早嫁給孟晗儒,但因在青樓的時候,曾喝下絕嗣藥,是以成親幾年一直不孕,后吃了許多藥,在姜婉華生了兒子之后,終于有孕,這才生下了女兒。}
只是不知,這個白癡口中的孟鵬飛是不是就是孟晗儒的兒子?
白飛羽見她不語,還道她不愿,忙又解釋了半天,云芳菲這才聽明白,三個月前白飛羽兄弟在外地和那個孟鵬飛相識,因雙方當時都有事在身,沒有機會把酒言歡,故約定幾日后的壽宴上再次相會,皆時可開懷暢飲,共敘別后之情。
更重要的是,這個孟鵬飛,的的確確就是孟晗儒的大兒子!
今早孟鵬飛已經托人帶來消息,到時會給他們介紹陳國的少年英豪,慕炫歌將軍。
云芳菲聽到這句的時候,眼珠子都只差瞪了出來,她早已知道慕炫歌在一年前宮變之后,受封為陳國護國將軍,但怎么也沒料到,他那樣的一個蠻不講理窩窩囊囊的小屁孩,居然會被說成少年英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