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一起生病,一起痊愈,說起來,這段際遇,可遇不可求。
當然,最好再也不要出現那樣的危險。
每次在沉睡之前,看到身邊這位“忠實”的病友,她的心里,真的很滿足。
清晨。
她整理著水晶花瓶之中的鮮花,安靜地坐在陽臺上,再度回過頭去,望著那個依舊還在美夢之中的男子,暗暗揚起嘴角。
說不清為什么,那段陰霾,似乎漸漸被快樂,所替代。
她驚訝,為什么在他身邊,再也不會失眠了。不必每天都被噩夢糾纏著,她好像恢復了這十年來都不曾有過的精神和活力。
于是,她按下手機的通話鍵,對方,是衛瓊。
“Diana…….”他滿心欣喜,每一天,他都在煎熬之中度過,但是只因她已是別人的妻子,他不能堂而皇之地進入杜家。
于是,聽到她平靜的聲音,也算是天大的恩賜。至少,她已經沒事了。
她望著眼前的自然綠地,那是屬于杜家的高爾夫球場,如今到了初春,已然綠意盎然。她壓低聲音,低低說道。“我已經做好了決定,所以,告知你一聲。”
“什么決定。”
她的眼底,是一派祥和和清澈的景象。“我已經遞交了申請,脫離組織。”
“為什么?”衛瓊有些驚愕,她向來都有自己的主見。只是這一次,他覺得有種感覺,她正在慢慢地遠離自己。那種感受,更令他力不從心。
“也許,平淡的生活,更加適合我。”她突然,很想安定下來。也許,是因為那一聲槍聲,她當時居然后悔,后悔自己為他帶來厄難。
衛瓊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許苦澀。“不是因為他嗎?”
林默默只清楚,自己對杜圣衍的,不過是自責和內疚而已,自然不會有更多的原因。“你想太多了。”
衛瓊苦苦一笑,搖搖頭,拉開白色窗簾,望向天外的明朗,說道。“但愿,是我想太多。”
“你會遇到一個更加合適的拍檔。”
“謝謝。”
談話并不冗長,兩分鐘的時間,不拖泥帶水,就這么結束了。
她轉過身的時候,才看到他已經坐起來,就這么淡淡望著她,那種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那么陌生。
“我一直很想知道,為什么展頎風沒有要你用錢來贖人,而非要你的性命。”
“那個人的名字,是展頎風——”他的眉頭緊緊蹙起,如果不是這段養病時間,太過愉悅,他也不會忙的忘記去調查,那個男人的身份。
展頎風……他一遍遍在心中默念著那一個字眼,猛地醒悟過來。
原來是他!怪不得,他總覺得,那個男人望著他的時候,眼神有些許詭譎。
而他自己,卻早就忘了這個人的存在了。
看來,他還不夠狠心,還不夠決絕,否則,也不會養虎為患,讓那個人有機會,用槍指著他的胸口!
“他果然是沖著我來的——”他頓了頓,面色冷沉,說道。“不過,我更好奇的是,為什么你和那個男人,有藕斷絲連的關系?”
“訂婚的那一天,為的是與他見面。”
即使察覺的到他的質問不太善意,有些咄咄逼人,但畢竟那是事實,她突然不再想欺騙他。她無聲點頭,隨即開口坦誠。“是。”
“君子閣,那個地方,你不覺得骯臟嗎?”為什么她要去那里見他,為什么?!一大早的好心情,卻被這次的談話,逼得無所遁形。
“骯臟。”她默默重復著那個字眼,卻像是自嘲一般,露出一個淡淡笑意。
只是他卻誤解了,他以為那是不屑一顧的反應,他愿意去相信她不是水性楊花,胡來隨便的女人,她卻始終不愿開口,向他說明一切?
“他是一個罪人,身上罪行累累,我只是想早日看到他進監獄。”沉默了半響時間,杜圣衍卻沒有想到,她居然是這么回應他的。
“在他二十歲的時候,他酒后駕車,超速行駛,撞死了一個孩子。”
杜圣衍只是覺得,她的眼眸之中,有什么光芒在閃爍著。她說得再真實不過,他不愿再去懷疑她。雖然,她說的理由,聽起來有些無關緊要。“這就是你必須接近他的原因?”
“是。”她驀地綻放笑意,抬起白凈的小臉,就這么,久久凝視著他的俊容,平靜地吐出一句話。“那個孩子,是我的雙生姐姐。”
杜圣衍的心仿佛被尖刀刺了好幾下,他不敢相信,她可以這么從容,聲音中沒有顫抖,眼神中沒有痛苦,她面對著他說著那一句,仿佛是類似今天天氣很好一般的平淡。“你說——”
展頎風生性狡猾透頂,作奸犯科,他身上牽連著的,又何止安安一條性命。只是,安安是年紀最小的,也是最無辜的……
“你姐姐的名字,是叫安安?”他已經猜到了大半,想必她被噩夢纏身的時候,出現在夢中的那個人,便是安安。
她點點頭,只是那表情,明明笑著,卻是最沉重的苦澀。
他不想逼她太緊,試探著問道。“你也在場?”
“她離我也許只有十步的距離,我親眼見到,她的血液,在車下匯成小溪。父母不讓我去看安安的模樣,但是我想一定很慘烈。可是安安很愛美,她一定不愿,見到自己變的那么丑……”她就那么面無表情地說著,只是那雙清澈眼眸,漸漸變得空洞無物。
“對不起,我想今天我只能說這么多了。如果你想要知道更多,改天吧。”她突然恢復了原本對待他的有禮謙卑,這是他所不愿見到的。
“杜圣衍,你怎么了?別用這樣的表情看著我,好像我很可憐。”她凝視著他的俊容,望著他凝重的神色,輕描淡寫一句。他沉默太長久的時間,仿佛是在聽一個冗長的故事,還沒有回過神來。
杜圣衍一把抓過她的手,感覺到她的手心微涼,丟下那一句話。“你的確很可憐。”
“激起你難得的同情心了?”她笑得歡暢,長長舒出一口氣,眸中是莫名的笑意,形成斑駁的光影。“你太容易被動搖了,在商場上你是怎么樣維持你的鐵石心腸的?”
如果只是一個悲慘的故事,就可以換來他的同情,杜氏集團想必早就申請破產了吧。她這般想著,其實在別人面前,安安的故事已經變得遙遠,她可以說得面不改色。唯獨在一個人的角落,她才會泄露自己的無助和苦痛。
當然,那軟弱的一面,她不愿任何人看到。她用了十年的時間,要自己堅強起來,眼淚算是對安安的歉意和祭奠,但絕對不能是懦弱。
“我現在只是你的丈夫,而不是一個商人。”他不喜歡,她將自己當成是一個外人,一個成功但沒有真實情感的商人,他并不痛快。隔著一層薄膜的感覺,并不好。
“那么,謝謝你的同情。”林默默挽唇微笑,柔聲問道。“今天午餐,你想吃什么?”
該死!她怎么可以這么快就轉變話題?如果說心狠,她比起自己,絕對不是手下敗將。若她是商人,自然也可以將狠絕做到滴水不漏。
只是,她越是偽裝,越是平靜,心里便越是波濤洶涌。
他太清楚,人性了。
他很想一把將她擁在懷中,只是她不等他的回應就離開,不給他可以安慰的機會。
手邊的電話,猝然響起來。
“圣衍,我要回來了。”
他微怔了怔,那個聲音,那般熟悉。熟悉到,他不敢去回想,那個名字。
她,要回來了。
對方輕聲笑出來,成熟之中,帶著些許嬌柔嫵媚。“怎么?不歡迎我?”
“沒有。”他費力地從思緒之中抽離出來,望向外面的蔚藍天空,眼神漸漸深邃下去。
對方沉默了有一分鐘的時間,仿佛也覺得,無法像以前那般暢然相談。
但是,最終,她還是說出口。因為,那是她藏在心底的情緒,是最真實的。“我很想你。”
她說,很想他。
他突然很想大笑,很想他,可以整整五年沒有聯系?很想他,卻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一句話不說就走?
“我知道,你還在恨我。”她收起了笑意,聲音恢復了知性的簡單。
他心猛地刺痛,他已經很久不去回想,那曾經的美好了。“我沒有。”
“別急著否認,多少還是有一點的。”她太清楚他的性子了,也許,了解他已經勝過了自己。
“就算五年前我離開你,但是我依舊愛你。”
“我們都已經告別了過去太過年輕的時代,我想,這次回來和你好好談一談。明天晚上,老地方見。你從來都不會遲到,這個習慣應該還沒有改吧。”
“拜拜。”她一氣呵成,流暢至極,不給他反駁的機會。
林默默端著飯菜走進房間的時候,見到的杜圣衍,他的臉色鐵青,比任何一次都要難看。仿佛,見到仇人一般。
“她回來了。”
林默默只聽得他低聲說道,即便好奇,也沒有去問,語中的那個“她”,是誰。
她突然感到,一種不太輕松的感覺。
仿佛是風雨欲來的那種緊張壓迫,她久久凝視著他,緊緊抿著雙唇,不說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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