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很小的茶餐廳,林默默直直望著眼前的男子,她曾經見過商業周刊上有關他的采訪,所以認得出那張臉。
“尹先生。”
“沒必要這么生疏吧,你的老公可是我唯一的好朋友。”尹子煜點了一杯咖啡,臉上帶著淺淡的笑意,看起來并非難以接近。
“你最終還是想聽下去。”
她微微抿著雙唇,心情有些沉重,點頭。“你說。”
他用詞并不夸張,也沒有帶個人色彩,只是將五年前發生過的事,一一說明。
“謝謝你,讓我了解事情的真相。”她揚起一抹美麗的笑容,只是那笑意不達眼底,仿佛漂浮在半空之中一般。
他維持著臉上不變的笑意,緩緩說道。“這件事,是圣的禁忌。”這個女人果然足夠冷靜,甚至,看不出一分惆悵和落寞,甚至,感受不到她對圣的態度,有一分火熱。仿佛,他們只是剛相識不久的普通朋友一樣。
林默默垂眸一笑,眼底清冽透徹。“可是你卻和我說了。”
“所以,我已經訂了明天的班機,不會在國內停留太久。”為了防止圣的追殺,他寧可逃到國外。他站起身子,語氣平靜。
“再見!”
“再見。”
尹子煜沒有再停留多少時間,她望著窗外的天空,思緒飄到窗外,自己身處的是一家有些老舊的茶餐廳,放著張信哲的歌曲《逃生》,聽來有些懷舊,但,似乎和自己此刻的心情,非常貼合。
往事通緝,孤單侵襲,習慣就可以……
逃生的路會在哪里,我要自由,不要窒息……
愛過一場,輸得徹底……
杜圣衍緊緊關閉的過往,她終于在今天看到了,那個故事是如何開始的。
五年前,他終于下了決定,在巴黎向杜圣眉求婚。
但,她拒絕地徹底和殘忍。
所以,這五年來,他們斷絕了任何來往。
在他覺得想要用一生的婚姻,將所愛之人綁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卻慘遭沉重的打擊,才會對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所謂嗎?
才會,身邊女伴那么多,卻從未真正再去愛了嗎?
才會,和一個陌生的女子,草草成為夫妻?
她想著想著,無力地笑著,卻只剩下一顆冰冷的心。
她猜到了,杜圣衍對杜圣眉的感情,只剩下恨了嗎?但她清楚地看得到,眉姐還是在愛他,就算壓抑在心底,還是在愛著他!
天色漸漸陰沉,開始飄起星點小雨,她沒有帶傘,匆匆攔下一輛taxi。
“去這個地方。”她將那張寫有地址的紙片,遞給前座的司機。
杜圣眉一直說,她住在酒店,是因為不想要自己找到她嗎?
其實,她根本就是在撒謊。
“小姐,你找哪位?”在她站在雨中,按下了三遍門鈴之后,終于有一個中年女仆,開了門。
她深吸一口氣,聽得到自己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陌生。“我找杜圣眉。”
“我們大小姐還沒有起床,你可以現在樓下等等,我馬上去樓上叫醒她。”女仆將金屬大門打開,那是一座精美的小洋房,雖然沒有杜家那么寬廣,但是令人心神愉悅。
她瞥了一眼手腕處的手表,眉頭暗暗皺起,心生疑惑。“現在已經下午兩點了,眉姐怎么還沒有睡醒?”
林默默尾隨著女仆,走到樓下的客廳,只聽她低低說道。“大小姐最近好像有什么不順心,每天晚上回來都是醉醺醺的,昨天凌晨兩點才回來。”
“不順心?”眼看著自己以前所愛的男人,已經結了婚,怎么可能好受?每一次眉姐的強裝笑臉,她都明白,她其實很不好過。她知性典雅的背后,自然也有作為女人的柔弱。
女仆笑著點點頭,語氣十分無奈。“也許是工作上的壓力太大吧。”
林默默微怔了怔,最終還是噙著笑意,柔聲問道。“我可以上樓看看她嗎?如果她睡得很沉,我不想打擾她,可以改天再來。”絕對不會是工作上的問題,她察覺到這個月來,眉姐與自己的漸漸疏離,已經好幾次她約她,她總是以不同的借口婉拒的。看到自己,就會令她想起杜圣衍吧。
女仆考慮了幾秒鐘,最終還是點頭應允。“好吧,我帶你去。”
“謝謝。”
輕輕推開門,她環顧四周,眉姐的房間,她以為是明凈的,卻恰恰相反。
深藍色的窗簾,將窗外的陽光與房間,隔離成為兩個世界。房內沒有開燈,顯得有些灰暗。她向來給自己一種開朗利落的白領麗人的感覺,她沒想到,她的房間,居然壓抑沉重,灰色陰沉。
房間的家具很少,想來是她已經定居在英國,國內很少回來的緣故。
她揉了揉棕色的短發,翻了個身子,繼續沉睡,但從她緊蹙的眉頭和蒼白的臉色看來,她這些天的精神很不好。
“我們大小姐平時很少喝酒,我在她身邊都快十年了,只有五年前的一次,她喝的更加厲害。”女仆將杜圣眉踢下腳邊的絲被撿起,放置到一旁,重新拿出一條嶄新的黃色絲被,蓋在她的身軀之上,輕聲念叨。
五年。她心中百感交集,痛苦糾結,她也曾經見過杜圣衍失眠的樣子,和眉姐真的好相像。
他們兩個人,注定要為了當年的那段糾纏,痛苦下去嗎?
他們之間,隔著自己永遠走不進的五年時間,她只能站在一旁,看他們各自經歷,各自在記憶之中淪陷哀慟。
她的房內,過分空白,沒有任何一張照片,是關于她和杜圣衍的。
林默默合上門,壓低聲音問道。“眉姐以前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嗎?”
“大小姐以前跟圣少爺很好,可是后來就去了英國了,一年也最多回來兩三次。每次也不會超過一周,這次好像是例外。”
杜圣眉放不下他,才沒有馬上趕回英國吧。而杜圣衍——他也何曾放下過,那段過往?
“很早以前,他們都說,大小姐和圣少爺是那種關系,怎么可能呢,他們不過是姐弟感情很深……表姐和表弟,怎么會有那種傳聞呢……”女仆整理著手中的絲被,零零碎碎的話語,漸漸傳入她的耳中。
她緊緊咬住下唇,頭痛欲裂,原來,這就是他們邁不過去的傷痕嗎?
“王媽——王媽——我頭好痛!”
房內,突然傳來這樣的聲音,隨即,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猛地打開門,帶著惺忪的睡臉和微微發青的雙眼,出現在兩人面前。
“默默?”她瞇起眼眸,定下神來打量著王媽身邊的女子,立刻清醒了大半,整了整自己身上凌亂的白色睡衣,微笑著問道。“你怎么來了?”
“就算那么痛苦,也要忍耐著,什么也不說嗎?”林默默扒下杜圣眉放在她手臂上的雙手,只是那笑容,卻突然生出令人心痛的感覺。
“你說什么?你知道了什么?”
每個人,都想要瞞著自己,因為,她才是真正的外人,根本就不必清楚當年發生的那一切!林默默見到杜圣眉的笑容,也只覺得心墻,在一刻間崩潰離析。
“用酒精,就可以真的麻醉自己嗎?就算令身體變得麻木,你的心呢?心也可以麻木不仁?”
望著林默默跑下樓的身影,杜圣眉倚靠在門邊,全身的力氣,像是被一下子抽離干凈。
只,剩下一個軀殼。
一個小時之后。
她泡了澡,當精神好些之后,披著藍色的浴袍,慢慢下了樓。
她以為默默已經離開,但在視線落在那個站在落地窗面前的背影那一刻,她不禁嘴角微微揚起。
“你還在。”
“酗酒對身體傷害很大,這是我泡的醒酒茶,你喝喝看。”她彎下腰,從茶幾上端來一杯暖茶,送到她的身邊。
“你沒有生我的氣吧,默默。”她的臉上閃爍著歉意,輕輕撫上默默的肩膀。她從未想過要默默知道,所以才將苦痛藏在心底最深處。
她的視線,落在她中指上戴著的那一枚優雅的藍寶石戒指,想起尹子煜提起的,不禁微笑著問道。“你手上戴的,就是他以前送你的戒指吧。”
杜圣衍在投資自己的公司,賺到的第一桶金,第一份禮物,便是去精品店買了這一枚藍寶石戒指,送給她。
她只是沒想到,眉姐還戴著。想來是在她面前,刻意摘下,不讓她發現吧。杜圣眉聽她這么問,雙手無力垂下,徑自坐在沙發的一角,語氣是超乎尋常的冷靜。
她故作輕松地笑了笑,眼神之中,像是蒙上了一層輕霧。“你放心,我已經將過去徹底忘了。”
“你根本就忘不掉,不過是自欺欺人。五年了,你還是沒有忘記。”林默默冷眼看著她的神色,她害怕自己變得不理智,害怕自己變得沖動。
“我也覺得厭煩,為什么我的記性這么好。我用遙遠的距離來忘記,用忙碌的工作來忘記,用徹夜的狂歡來忘記…….到頭來,卻什么都還在,相反,記得更清楚了。”
“不過,說真的,我在心里祝你們幸福。他應該有一個愛他的人,有一個溫暖的家,往后,也會有屬于你們的孩子。”她試圖依舊從容鎮定,但是自己說得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仿佛令自己踩在針尖之上,疼得厲害。
“那么你呢?為什么至今還是單身?”女人的五年時間,到底有多么寶貴,用這么漫長的時間,唯獨只能想念,無疑不是一種酷刑。
她變得沉默,再也不說一個字了。默默的雙眼太清澈銳利,她甚至不能像以前一樣,說那些謊話。
望著這樣的她,想著杜圣衍的暴怒,還有自己的尷尬,林默默的淚水在眼里蔓延,但是最終還是流不下一滴眼淚。
這場婚姻之中,總得有人先退出。
既然他遲遲沒有作出決定,那么,就讓她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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