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發愣間,身后陡然響起一聲厲喝:“誰,是誰在那!”
微微帶了一絲緊張,她緩緩轉身。
面前的男子先是一愣,隨即道:“屬下參見貴妃娘娘。”
她慢慢走近他,輕聲道:“韓大人,辛苦了。”
韓逝水抬頭,詫異地對上一雙冷凝的眼眸,他看到女子在對他笑,但那笑,卻凄清的很。
“回娘娘,屬下不敢居功。”他恭敬回道,心口卻劃過一絲涼意。
這已不是那日在破廟中所見的女子,她的眼睛,沒有往昔暖人,沒有往昔純粹,他真的是做錯了嗎?或許,他不該帶她回來,不該讓她再一次墜入地獄。
但,一切已成事實,沒人能改變的了。
“韓大人謙虛了,你的功勞,又豈止一件。”依舊淡漠的語氣,卻帶了一絲譏諷。
她沒辦法不去恨他,因為,是他,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如果不是他執意將她帶入皇宮,她又怎會遭受今日的一切,他是罪魁禍首,是不被原諒的罪人!
沉默許久,他卻沒有再開口。
她冷笑一聲,轉身便走。
“娘娘。”身后的男子追上來,用依舊恭敬萬分的語氣道:“皇宮內有刺客闖入,為保娘娘安全,請應允屬下一路護送,直到娘娘平安回宮。”
“隨你便吧。”她仰頭遙看天邊明月,輕然回了一句。
韓逝水微微頷首,跟在了她的身后。
清冷的月光下,她一襲白衣,裊裊婀娜,仿若天邊的云彩般,靈動而飄渺,那風一吹就會散去般的脆弱,哪怕只是一個背影,也叫人心生憐惜。
如果真是錯了,他愿意用自己的生命,用自己的一切去彌補,如果可以,他愿意這么做。
……如果,上天肯給他這個機會。
一路沉寂,誰人都不曾開口,唯有她迷惑不知路途時,他才會輕聲提醒一句:“娘娘,請走這邊。”
她淡淡應了,卻也不曾道謝,隨著他所指的路,一直向前。
沒有謝,只有怨,若是一切都不曾發生,她也許,不會有恨。
以前不明白,現在,她終于懂得。
當自己最寶貴的東西被人奪取,沒有人會學不來恨。
恨,也許只是如此簡單,簡單到只用一個念頭,便會擁有。
回到邀月宮,卻看見一片燈火通明。不安的感覺浮上心間,她幾乎是一路奔跑,才在宮殿前停下腳步。
諾大的邀月宮,已被重重侍衛包圍,明亮的燈火,將整個宮殿照得亮如白晝。軒轅麒玉一身明黃衣袍,站在月宮中央,臉上帶著變幻莫測的笑意,看著她緩步而來。
“月兒,告訴朕,你去了哪里?”俊美無匹的臉上,露出令人不敢直視的威嚴,卻偏偏帶著漫不經心的笑意,如此表情,使人更為惶恐。
她雖也心悸,卻仍舊面沉如水:“沒有去哪,只是隨便走走。”
“隨便走走?”軒轅麒玉盯著她,語氣中帶著明顯的質疑。
“皇上不信嗎?”她反問,絲毫不在乎是否會觸怒身邊的惡魔。
“連那賤婢都不知曉你的去向,朕還真是不得不懷疑啊。”他沉沉的笑,手一揮,便看到侍衛拖著一個人走過來。
幾人走到眼前,她不由得低呼出聲:“云舒?”
“娘娘……”云舒虛弱地呼喚一聲,便昏了過去。
看到云舒散亂著頭發,一身淡色的衣衫也已血跡斑斑,她不可置信地看著軒轅麒玉,怒道:“這是何意?”
“何意?”軒轅麒玉陡然笑了,墨眸如玉,望著面前的盈盈燈火:“朕道是皇貴妃還要再逃一次,怎能不心生焦慮?”
她想笑,可笑不出來,他會心生焦慮?外人聽來,好似皇帝癡心不已,然而事實上,他只是想要她的臣服,想要她的百依百順。
她背過身,指著圍在月宮之外的一干侍衛,道:“這些,是用來看管我的嗎?”
軒轅麒玉輕笑一聲,黑曜般的眼眸中,驀地閃過一絲殺氣:“不,是用來誅殺亂臣賊子的!”
亂臣賊子?
她微微皺起眉心,想不明皇帝的話中之意。
“那個賊人,躲進了貴妃的寢宮,不知是有意為之,還是無心之失?”軒轅麒玉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眸中逐漸透出一抹殘虐的冷意:“朕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能耐逃出朕所布下的天羅地網!”
他垂首看她,試圖在她的眼中看出一絲慌亂,而然,那樣平靜,那樣沉著,好似一切都不在意的冷然,沸騰了他心底的怒意。
“你是不在乎,還是小看了朕!”他猛地捉住她的手臂,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沖她大聲咆哮。
劇痛瞬間從手臂漫延至全身,她緊緊咬著唇瓣,依然保持冷傲的姿態與他對視:“我從來都未重看你,因為你是個沒有心的惡魔。”
滔天劇怒涌上心口,他用力收緊手掌,驀地轉身進殿。
雪夜被他拖在手中,一路踉踉蹌蹌,隨他進了內殿。
“哐啷”一聲,沉重的大門,隨即關閉。
輕微的驚恐感在心底漫延,她靜靜立在黑暗中,淡漠得仿佛一只布偶。
軒轅麒玉慢慢松開手,陰鷙的聲音,在大殿內回響不絕:“朕知道你在這里,不出來見朕也沒關系,總有一天,你會敗在朕的手中,永無翻身之日。”
他在和誰說話,這大殿中當真還藏有另一個人嗎?
黑暗中,她茫然睜著眼,空氣中似乎也飄散起一股凜冽之感。
驀地,她脖間一緊,接著唇上一熱,好似有什么柔軟的東西覆了上來,她微微一怔,那種濕濡而火熱的感覺卻越來越重。
親吻漸漸加深,那是幾乎要奪去她呼吸一般的強橫,霎那的迷茫之后,她陡然清醒。
伸手取下發鬢上的金釵,一揚手——
“嗤!”幾不可聞的輕響,被放大在空曠的殿內。
二人皆是一怔,短暫的沉寂后,軒轅麒玉低頭,緩緩從胸口拔出了那支金釵。
他似乎不信,但又不能不信,從來沒有人能傷得了她,從來……
他怒極,隨手揮出一掌,重重擊在雪夜身上。
孱弱的女子,像枯萎了的秋葉般,緩緩墜地。他不再看她一眼,捂在傷處的手掌,正緩緩滲出血來。
“月兒,呵……月兒……”他倏地轉身,踉蹌地奔出大殿。
殿外,立時一片驚呼:“皇上!皇上受傷了!快穿御醫!”
黑暗的大殿中,一道黑色的影子,輕輕抱起倒在地上的女子。
“月兒……”薄唇輕啟,卻好似從未發出過任何聲音。
夜色,依舊靜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