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宮？”云舒抬頭，神色中有些慌亂。

“還不快去！”女子陡然惱怒起來，幾名宮女見狀，連忙扶起云舒，來到內(nèi)室。

“貴妃，求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女子走到榻邊，清冷的聲音，平淡卻很有力量。

她心頭一震，驀地轉(zhuǎn)頭。眼前，是一個面目平淡的女子，她的笑容輕輕淺淺，沒有特別的關(guān)心，也并非別有深意。

目光只從女子臉上輕然掠過，沙啞的聲音，從喉間發(fā)出：“你是誰？”

女子冷靜回道，不卑不亢：“奴婢是宮里的尚宮，卓音茜。”

卓音茜？

她不知卓音茜是誰，就如同她不知自己為何會來到這里，成為惡魔的禁臠一樣，她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娘娘，您若是這樣死了，傷心的人，恐怕只有一個云舒，沒人會為您心痛，沒有人。”音茜俯身在她耳邊，輕語說道。

雪夜微怔，詫異地對上她的雙眸。這個女子，分明是最為低賤的宮女，可在她的臉上，卻找不出一絲卑微的痕跡，她的眼睛，充滿冷芒與睿智，她絕對不是普通的女官，那么，她是誰？

“你是誰？”心念電轉(zhuǎn)間，她已脫口而出。

音茜笑起來，平凡的容顏也在這一笑中光彩起來：“我是音茜，卓音茜。娘娘怎么忘了，您剛才已經(jīng)問過奴婢。”

她靜靜審視著她，默然點點頭，空茫的眼眸，又轉(zhuǎn)向別處。

音茜不以為意，她用她特有的聲音，在她耳邊徐徐低語：“折磨你、虐待你的人，現(xiàn)在正高高坐在他的王位上，享受著一切尊貴，一切榮華，而你，卻要在此孤獨而冷清地死去，他奪走了你的一切，讓你絕望，讓你痛苦，你什么都不做，繼續(xù)讓他遙遙自在，你會甘心嗎？”

木然的神色，終于有了微微的松動，她目不斜視，唇形微動：“你到底是誰？”是龍淵的人，還是皇后的人，亦或是她從未觸碰過的勢力？

音茜直起身子，清淡的臉龐似乎從來沒有任何變動：“娘娘，同一個問題，您已經(jīng)問了三次了，這種沒有意義的詢問，娘娘還是不要執(zhí)著為好。”

轉(zhuǎn)身，對愣在一旁的云舒道：“月貴妃餓了，把米粥拿來。”說完，又轉(zhuǎn)向另一個宮女：“去請御醫(yī)來，貴妃的身子金貴，經(jīng)不起怠慢。”

宮女先是一愣，看到音茜陰沉冷凝的眸子后，驚得轉(zhuǎn)身就跑。

“好好服侍貴妃，我猜，她應(yīng)該想明白了。”音茜微微側(cè)目，果然，那雙沉寂許久的眼眸，再次亮起了光芒，這樣的光，比之從前，更亮，更炫，更奪目，也更隱晦，那是暗藏在黑暗中的熒熒之光，是足以燎原的星星之火，只要春風(fēng)一吹，便可燃起熊熊烈焰。

待音茜離去，云舒重新端來一碗米粥，小心翼翼舀起一勺，正要送往雪夜唇邊，手腕卻被緊緊攥住：“給我。”

云舒握牢手中的粥碗，害怕再次被雪夜打翻，一雙眼睛擔(dān)憂地望著雪夜。

雪夜松了手，恢復(fù)光彩的眼眸，直視那碗香氣四溢的米粥：“給我，我自己吃。”

嘶啞的聲音，融合了前所未有的堅定，她伸出手，接過云舒遞來的粥碗，一勺勺，慢慢地送進口中。

是的，她不能死，她還有那么多心愿未了，怎么可以就此死去。軒轅麒玉從她這奪走什么，她就要奪回什么，只要她活一日，就會堅持一日，沒有人來救她，沒有人，她只有自救，想要活下去，想要結(jié)束噩夢，她唯有靠自己，不到末日，她就不會放棄。

師父曾說過，這世上有很多不幸的人，自己也許是其中一個，但絕對不是最不幸的那一個。人不可以指望他人來拯救自己，也不可以等待上天的救贖，人要自救，要給自己希望，只要相信自己，就永遠不會有絕望的一天。

不會有絕望，不會。

她要活下去，要離開這里，即使這是地獄，她也要一步步爬回人間，軒轅麒玉讓她失去了太多，她不能連最后的希望也失去，那個惡魔，總有一天會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沉重的代價！她要活著，要活著等待這一天，看不到他的隕落，她死也不能瞑目，不能！

沒過多久，御醫(yī)來看診，她喝下一副藥，昏昏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朦朧之中，被一陣嘈雜的喧鬧聲吵醒。睜開眼，四周一片黑沉，她支起身子，側(cè)耳細聽，那聲音似乎就在不遠處。

“云舒。”她喚。

“娘娘，您怎么了？”聽到喊聲的云舒急忙趕進內(nèi)室，眼光在雪夜臉上細細打量一番，見沒有異常，才放下心來。

雪夜扶著云舒，艱難地坐起身來：“外面發(fā)生什么事了，怎么這么吵？”

云舒身子一僵，臉色剎那變化，因夜晚光線昏暗，雪夜并沒有察覺。

“沒什么，只是皇上來了而已，娘娘您繼續(xù)睡著。”云舒一邊說，一邊將滑落的錦被拉高。

“等一下。”雪夜拉住正要離開的云舒，疑道：“皇上來了？他來干什么？”

云舒的目光有意躲開她，神色更是有些慌亂：“皇上……只是來看看，沒什么要緊的事。”

雪夜目不轉(zhuǎn)睛地凝視她，外面的吵鬧聲越來越大，隱約還能聽見男子的呼喊，她心口一沉，驀地翻身下地。

“娘娘，您不能去！”見此情景，云舒一把拉住她，苦苦哀求。

她知道不能去，可一聽見那令人心碎的呼喊，她就不由自主地想要沖出去。

雖然，她什么都知道。

“云舒，放開我！”她用力抽出被云舒緊抱的雙腿，沉然道：“我只想出去看看，只看一眼。”

“娘娘，不可以，皇上會發(fā)怒的！”云舒哀怨地祈求，因為她知道，皇帝發(fā)怒，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我知道。”她淡淡說著，語氣淡漠而無奈，她一回身，長長的裙裾拖過地面，云舒再次抬頭時，她已經(jīng)不在原地。

趕到殿外，果然一片燈火通明。

目光向下看去，蕭冥夜四肢被縛，兩名侍衛(wèi)將他牢牢按在地上。

她倒抽一口冷氣，目光微轉(zhuǎn)，對上了一雙陰鷙冷酷的眼眸。

皇帝身邊的太監(jiān)見勢，走前一步，對蕭冥夜大聲呵斥起來：“大膽狂徒，貴妃娘娘的寢宮，你也敢闖！”

蕭冥夜似乎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只拼命仰著頭，對雪夜道：“小夜，你快救救我，我只想來看看你，沒有別的意思。”

雪夜的臉色在燈光的照耀下，并不見異常，可她的心間，早已翻江倒海，她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靜，淡然道：“你在和我講話嗎？”

這不是她的本意，她好想問候他一聲，好想走過去，將一身泥濘的他扶起來。可她不能，這一幕是她從來沒有預(yù)料過的，也不知該如何應(yīng)付，此刻，她唯有裝作不認(rèn)識他，只有這樣，才可以躲過軒轅麒玉的探查，避免遭受更沉重的羞辱。

她不能害了蕭冥夜，更不能害了自己。

所以，她必須如此。

“月兒，你真的不認(rèn)識他？”陰沉的聲音自背后傳來，像是從地獄中發(fā)出的呼喚。

她站得筆直，柔美的眼眸，定定凝望那個被按到在地的男子，唇中吐出幽然而清冷的聲音：“是，我不認(rèn)識他，從來都不認(rèn)識。”

“小夜？”

倔強地昂著頭的蕭冥夜一呆，漂亮的眼睛里透出不能置信的悲傷，他的眼中，倒映著她的影子，和著刺眼的燈光，飄渺而不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