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凄涼,整個天空看起來霧蒙蒙,毫無生氣。
被雨水沖刷的青石臺階,泛著清亮的光澤,微冷的空氣,鉆進人的衣領,有淡淡的寒氣。
雪夜沒有撐傘,細小的雨絲打濕她的長發,她睜著蒙上霧氣的眼眸,輕喚面前的男子。
“韓大人?!?/p>
如雨絲般輕柔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韓逝水驚訝轉身,對上她波光粼粼的雙眼。
“貴妃娘娘?!泵嫦蛩⑽⑹┒Y。
“韓大人不必拘禮?!彼呱锨?,將他扶起。
手與手的觸碰間,他感覺手心里多了一樣東西。
“貴妃?”他不解。
她鶯鶯輕笑,笑聲如三月里最柔亮的春風:“韓大人能幫我這個忙嗎?”
他怔住,手掌慢慢收緊,仿佛他手里捏著的,不是一片紙張,而是一團火焰。
“幫我找齊我要的人,小女子感激不盡?!彼龑χ瑪狂艦槎Y。
“貴妃嚴重了。”他慌忙扶她起身,俊雅的面龐,透出凝重。
她知道,他一定會答應。
因為,他沒有選擇。也許,她是一個自私的人,為了自己,可以去利用別人,哪怕是些微的愧疚,她也不會放過。
這樣的自己,的確已不是最初的自己。
她的手上,同樣染滿鮮血。
罪惡的鮮血。
告別韓逝水后,她緩步而行,來到一處靜謐雅致的地方。
這里,是那個孱弱女子居住的地方。
是她受辱開始的地方。
同樣,也是她無比憎惡的地方。
走進花園,如上一次一樣,她輕扣門扉,得不到響應后,便徑自推門而入。
“離多最是,東西流水,終解兩相逢。
淺情終似,行云無定,猶如夢魂中。”
女子低低的吟誦聲自屋內傳來,她停下腳步,贊道:“好詩?!?/p>
凌夢回頭,驚詫道:“怎么是你!”
她微笑,眼中流轉著奇異的光芒:“你不是早知道我來了嗎?有何驚訝?”
凌夢站起身,冷冷道:“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不明白嗎?”她蹙起眉,一副疑惑的模樣。
凌夢戒備地看著她,冷厲的目光,全然不像一個病弱女子所有。
雪夜收了笑,突然——
右手成拳,像凌夢的面部打去!
嬌影輕轉,雪夜的拳頭,落了空。
“啊,沒想到你的身手這么好!”雪夜故作驚訝。
凌夢臉色驟變,望著雪夜的眼眸,暗沉幽深。
“你裝得真好,恐怕這宮里所有的人,都被你騙了。在此之前,我也是其中一個。”她頓了一下,狀似無意在屋內四顧:“這個地方,的確清幽?!?/p>
“你到底想做什么?”凌夢看著她,全然沒有第一次見面的柔弱。
雪夜搖搖頭,指指她:“我什么也不想做,只是想來看看你。瞧,我一來看你,你的病就好了,多么神奇?!?/p>
凌夢冷哼,目光中透著不屑:“怎么?你想告密?”
收回手指,雪夜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我是個很會保守秘密的人。”
“那你來做什么?”凌夢似乎有些惱怒。
她笑得淡雅,一點也不心急:“我來這里,只是想告訴你,裝可憐根本留不住男人的心,你娘對皇上有恩,所以皇上才將你看重,但是……”
她話鋒一轉,溫婉的笑容,顧盼生姿:“三年一度的選秀,你可以用裝病來拖延嗎?天下美人無數,即便他對你懷有再多愧疚,也不可能愛護你、縱容你一輩子,若有貌美如花,溫柔體貼的其他女子,你想,他還會記得你嗎?所以,趁早收起你的偽裝,可憐的女人,是不會被愛的。人都容易喜新厭舊,何況是你這樣一個病癆子?!?/p>
聽完她的話,凌夢忽而笑起來:“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動搖我嗎?”
雪夜似乎沒聽見她的話,慢慢踱步到窗前,纖細的手指輕撫窗臺上的花枝:“這個一定很貴吧?”
凌夢順著雪夜的手指,看到一株開得正旺的紅色石竹。
“它能幫助你,像一個真正的病人,對嗎?”手指微微用力,掐下一枝竹葉,“這是個好東西,從前我只是聽說,卻沒有見過,今天,倒是大開眼界了?!?/p>
“你到底想怎么樣?”凌夢看著被她折下的竹葉,流下殷紅似血的汁液,一雙美目,透出深深的不耐。
“在這個宮中,我本不想樹敵,但是,你明顯對我存有敵意。”她轉過身,冰冷的雙目,直視凌夢:“也許,我不該走這一步,但是,為了我的自由,我必須如此。”
手指微松,紅色的石竹,應聲落地。
“你該有所覺悟了,柔弱的凌夢姑娘?!闭f罷,她轉身離去。
屋外,還是霧蒙蒙一片,她深深吸了口氣,總覺得那個看似雅致的別院,存在一種陰暗沉悶的氣息,留在那里,似乎連呼吸也變得不順暢。
可憐的女人,為了那一點微薄的愛,竟然不惜一切手段。
這,就是皇宮中的生活嗎?
自己為了自由,卻也要不擇手段,這究竟是對,還是錯?
“喲,這不是月貴妃嗎?”一個尖利的聲音,自迷蒙中傳來。
雪夜轉頭一看,原來是敏妃。
她走起路來,似乎有些吃力,已經高高隆起的腹部,讓她整個人看起來,變得有些臃腫。
看來,她也知道,這里生活著一個孱弱卻被皇帝深愛著的女子。
不想理會她,對于這樣的女人,她甚至不想多看一眼。
看到雪夜冷漠的神情,她心中大怒,喝斥道:“有本事見了我別躲啊,你怕什么?怕皇上會再治你的罪?”
腳步驟停,她冷冷看著那個脂粉濃郁的女子,忽然感到可笑。
爭風吃醋,不假言辭,為的就是一個不值得愛的男人。
“你這是什么眼神,難道皇上懲罰的還不夠?”她尖叫起來,艷麗的妝容,似乎都隨著她的憤怒,而黯淡失色:“別以為你是皇貴妃就把我們方不再眼里,這后宮的嬪妃中,只有你身份最低賤!”
她不惱,也不怒,卻展開一抹鮮亮的笑容,“對啊,這個后宮里,只有我最隨心所欲?!闭f完,抬步便走。
走到敏妃身邊時,她故意身子一歪,重重撞上她的肚子。
敏妃大驚失色,連連后退幾步,怒喝:“你——你敢撞我!”
雪夜已經走遠,卻又回過頭來,“敏妃要小心了,雨天路滑,很容易出意外。”
聲音軟軟的,就像甜膩的糯米糕,可聽在耳中,卻有一種冷颼颼的感覺。
敏妃一個哆嗦,不由自主護住自己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