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茉莉帶著薇兒跟隨胤祥從胤禛的府里出來,她的小嘴便沒有合上,嘴里哼著歌兒,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
胤祥在一邊笑看著茉莉得意的小臉,只寵溺的笑笑。
天氣轉涼,康熙皇上便從暢春園移架紫禁城。太子胤礽以及各位朝廷重臣也都跟著從韻松軒回到了上書房。胤祥當然也跟著回到了宮里,一同回宮的,當然還有茉莉和薇兒。
宮中的生活,自然是沒有暢春園里那么自由,各處都有各處的主子,茉莉和薇兒身為十三阿哥胤祥的宮女,是沒有資格到各處走動的,她們兩個的職責,無非是在十三阿哥的住所端茶遞水,鋪紙研磨等細小的事情,甚至連十三阿哥的衣物都有專門的嬤嬤管著,并不需要二人操心,這里的嬤嬤太監們,不過是因著胤祥對茉莉的不一樣的寵愛,顏嬤嬤也對茉莉照顧有加而對茉莉巴結討好罷了,茉莉倒也有自知之明,平日里除了看書,還是看書,或者實在悶了,就拿著紙筆悄悄的溜到某個沒有人的角落去畫畫兒。薇兒則盡著一個宮女全部的責任,每日安安穩穩的過著這無聊的日子。
這年紫禁城的冬天,冷的異常,一夜北風緊吹,天不亮便飄起雪花來。潔白的雪把冬天的早晨都提前了,茉莉窩在暖和的被窩里被早起的胤祥吵醒,坐起身來,披了小襖,見薇兒早已經起身,站在胤祥跟前系著衣帶。
“下雪了嗎?窗戶紙怎么這么亮?”茉莉揉著惺忪的睡眼問道。
“真不容易,你竟也這么早就醒了。”胤祥笑笑,任憑薇兒拿過黑色的貂皮大氅給他圍上,“可不下雪了,這會兒地上都白了,下的正大呢,天冷,你還是乖乖的呆在你的被窩里吧。”
“能下雪,真好,我正想看看這雪中的紫禁城呢。”開玩笑,原來只在電視上看過的景色,今天怎能錯過。
“這會兒尚早,你還是先睡吧,薇兒,記得拿了大毛衣裳給這丫頭穿好,今年冷的緊,看不凍破了她的皮兒呢。”胤祥走到茉莉床前,伸手拍了拍她軟軟的小臉,轉身出了暖閣。
自從進了宮里,茉莉和薇兒便遵從宮里的規矩,睡在了胤祥的外床,夜里端茶遞水,圖的是伺候方便,誰叫這是封建社會呢,貼身丫頭都是這樣過的,茉莉自然也不能例外,只是,夜間每每胤祥叫人,總是薇兒起來伺候。茉莉就是聽見了,也懶得動彈,一是她本就懶得動,再就是胤祥也不允。
慵懶的歪在床上,眨巴著雙眼,等著天光大亮。茉莉便推開錦被,從床上下來,趿上軟底的粉色繡鞋,踩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
皇宮里除了沒有自由之外,物質生活還是無法比擬的,奢華的程度任你想象。這一點,頗有小資情調的茉莉,自然是心滿意足。
“茉兒,穿上衣服,著了涼,爺又該罵我了。”薇兒忙拿了一件靠身穿的粉色綿綾袍子給茉莉穿上,茉莉自拿了一根絳紫色的宮絳系在腰間,薇兒又拿過了石青色緙絲銀鼠窄袖褂子。
“姐姐,我自己來就好了。”茉莉接過衣服,伸手穿好。
“你是我妹妹,我照顧你是應該的。”薇兒一邊說著,一邊在后面把茉莉的烏發從領口里拿出來,用手輕輕的梳理了幾下。
“這件衣服樣式不錯。”茉莉一手摸著石青色褂子袖口滾得黑色絲絨花邊,并銀鼠風毛,淡淡的說。
“這是李大人家的公子打發人專門送來的,不是內務府按舊例發下來的,聽說,這一件衣服都要上幾百兩銀子呢。”
茉莉輕笑,當然,這樣的衣服在現代的話,也要上萬塊錢吧,何況還沒有這樣精致的繡功,李鼎這家伙,倒是真舍得花錢。只是不知道他是為了胤祥這個皇子呢,還是為了茉莉這個宮女。
“茉兒,昨兒宮門上當差的小路子還悄悄的送來一封信,說是李公子前一段時間送衣服的時候給他的,因一直沒有機會,所以沒傳進來。”薇兒小聲說道,私遞書信,依著宮里的規矩,可是死罪,小路子若非家中老母多虧了茉莉給了十兩銀子買藥治病,是不會冒此危險的。
“恩,拿來吧。”茉莉輕輕的轉身,坐到對窗的炕桌前。
李鼎每回叫人進京送衣服,都是通過內務府的老陳,交給胤祥,只是不知此次為何有書信帶來,卻瞞著胤祥。
茉莉接過書信,拆開看時,卻是李鼎因江南蔣暮云的事情寫來的。蔣暮云的大兒媳婦娶得是安徽桐城文豪方苞的親侄女,方苞的朋友戴明世寫了一首詩叫《詠黑牡丹》,其中有一句,是:“奪朱非正色,異種也稱王。”其實也沒什么,不過是說黑牡丹顏色雖不是正紅,卻壓過了正紅,這異國品種也堪稱花中之王的意思,誰知這句話被有心之人利用,上報朝廷,說戴明世詆毀大清朝,奪了大明朱家的江山,又罵滿人是異種。這下還了得?康熙老皇上見了這份奏折,一聲令下,戴家便被抄了家。方苞因曾經給戴明世的詩集寫過序,自然也要被牽連,這謀逆的罪名可不輕啊。蔣暮云與方苞的親兄弟是兒女親家,方家遭了禍事,蔣暮云豈能坐視不管?因此求著李鼎,給京中寫信,能尋得肯幫方家說話的人。李鼎知道皇上很喜歡十三阿哥,但是這事卻不能直接跟十三阿哥說,那樣會害了他,所以只能悄悄的把信寫給了茉莉。
“十三爺什么時候能回呢?”茉莉喃喃的說,順手把書信仍進了火盆里。
“這會兒還早,只怕要到巳時呢,今兒是朝會的正日子。”顏嬤嬤見茉莉臉上少有的憂慮,便輕輕的提醒著,“姑娘,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嗎?”
茉莉點點頭,想了又想,李鼎尚且知道這件事情若是胤祥參與,定對胤祥不利,可是要怎樣才能叫蔣暮云欠這個人情呢?何況,這個方苞將來也是又用之人,即使是康熙皇上,也是要跟他稱布衣之交的。“嬤嬤,我想出宮,去四爺府上走一走,你可有辦法。?”
“按說,去四爺府上,倒也沒什么,只是咱們爺問起來,怎么樣呢,姑娘不如等爺回來再說,憑他什么事爺還不都依著姑娘嗎?”顏嬤嬤是胤祥的奶娘,凡事自然是為胤祥著想。
茉莉點點頭,也好,等胤祥回來,跟著他去四爺府上,倒也方便了許多。
“嬤嬤,那咱們先準備爺出門的衣裳吧。”茉莉起身說道。
“爺的衣裳都是現成的,姑娘還是先用了飯要緊,等爺回來就說,也省些時間。”
“嬤嬤說得不錯,就是這樣。”老人就是老人,凡事都打點得拖拖貼貼。
行走在飄飄大雪中,嗅著涼涼的空氣,真是一種享受,茉莉懷中抱著銀狐兒,坐在柔軟的棉墊上,順著車窗往外看去,只見外邊一片瓊樓玉宇。
“真是好雪。”茉莉輕輕的說道。
“但愿明年是個好年景。”胤祥在一邊也欣賞著外邊飄飄的雪花。
茉莉忽然想到一手歪詩,不禁噗嗤一笑,胤祥便笑問:“你又想起了什么?高興成這樣?”
“我想起了一首歪詩,是這樣的: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出門一啊喝,天下大一統。”
茉莉剛說完,胤祥便哈哈大笑起來,“這個人,還真是巧思。”
“這首詩不是沒有一點巧思,只是趣味粗獷得可笑罷了。”茉莉也笑著說。
“恩,你的話不錯,豈能天下所有的人都像李白那樣,出口成章呢。”胤祥也止了笑聲,“不過是抒發個人心中所想罷了,誰還認真的想名垂青史呢。”
茉莉點點頭,一陣冷風從簾子縫中鉆進來,一片雪花飄入車內,茉莉伸手接住,雪花瞬間化成了一滴清水,在茉莉的指尖閃著瑩瑩的光,猶如一顆情人的眼淚。
“茉兒,你在想什么?”胤祥看著怔怔的茉莉,輕聲問道。
“你看,這顆水滴,多像一滴眼淚。”
“為什么是眼淚?難道它不能是別的什么?比如珍珠,比如水晶……”
“那些東西都是無情的,只有眼淚,帶著情。”
“哦,是的,只有眼淚,是有情的,可是有情,又怎么有淚?”
“傷情,絕情,不都會有淚嗎?”
“傷情,絕情,應是無情,無情,應無淚。”
“哦,有情,又愛,有幸福,也會有淚,那是幸福的眼淚。”
“茉兒,我會讓你幸福,但不會讓你有淚。”胤祥牽過她的手,把冰涼的指尖含在口中,那一絲冰涼頓時沁入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