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在席間坐著,心中總是有絲絲的不安,不知道茉莉跟四嫂和不和得來,四嫂應該不會為難她吧?上一次她不是輕而易舉的把薇兒要來了嗎?這個小丫頭,別看她人小,鬼心眼兒可多著呢,宮里的那些猴精的太監嬤嬤都不能怎樣她。
想起這些,胤祥的嘴角又彎起一抹笑容。
“十三弟,你今兒的心情似乎特別的好。”胤禛看看胤祥,雖是打趣,可他的臉上卻絲毫沒有笑意。
“四哥,你這園子收拾的越來越好了,等開了春,皇阿瑪賞我的宅子也修繕的差不多了,還要麻煩四哥叫人幫我弄些好花草來。”
“這沒問題,你只交給高福兒就行,別看這小子是個太監,在宮里長大的,外邊那些擺弄花草的人,他認識的可多呢。”
“行,回頭我找他。”胤祥又滿飲了一杯,“行了,四哥,我出來的時候也長了,這就傳飯吧,回去晚了,嬤嬤又該嘮叨了。”
“好,一會兒我同你一起進宮,給母妃請安去,帶著酒氣,也不好。”胤禛點點頭,便叫人上飯。
一時家人抬了大食盒來,各色面點,胭脂米飯都滿滿的擺了一桌子。
胤祥看見有一樣栗粉桂花糕,便指著笑道:“四哥,這個還有嗎?叫人給裝個盒子,我要帶些回去。”
“有,你這么大了,還喜歡這甜食?”胤禛看了一眼胤祥,眼中帶著稍許嗔怪。
“不是我愛吃,茉莉那丫頭上次在這里吃了這個,回去直叫嚷著好吃。”
“十三爺這樣寵她,不怕以后側福晉進了門,對你不滿意嗎?”以鳶在邊上,一邊給胤禛盛著酸筍湯,一邊笑道。
“什么?側福晉?”胤祥奇怪的看著以鳶,“姑娘這話從何說起?”
“雖然以鳶多嘴,但這也是真的,皇阿瑪已經看好了一個女孩兒,要在明年選秀之計指給你,正好那時你的府第也修繕完了,你大了,就算成了家了。”
“四哥,這事兒我怎么不知道?”胤祥有些急了,索性放下了筷子。
“皇阿瑪還沒下旨的,只是前幾天跟母妃在一起說話的時候,提起了一次,當時只有我跟十四弟在邊上,后來也沒再說起過,你當然不知道。”
“這……”胤祥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皇阿瑪怎么也要問問我的意思啊。”
“你這話糊涂,倒叫曹大人笑話了,皇阿瑪給你指婚,是給你極大的恩典,怎么還要問你的意思?”胤禛正色道,“你的意思我知道,可是她是個來歷不明的孩子,年紀尚小,怎么能與阿哈占家的女兒相比?”
“阿哈占?原來是他家的女兒,她夫人跟榮妃娘娘是姨表姐妹,只看榮妃娘娘,只知道他的女兒定然錯不了,老奴在此恭喜十三阿哥了。”曹寅忙對著胤祥拱手。
胤祥剛要說什么,那拉氏福晉跟前的婢女銀杏慌慌張張的跑來,說道:“貝勒爺,大爺病了,燒得厲害,福晉叫奴婢來請貝勒爺。”
胤禛聽了,忙站起身往外走,胤祥聽了,也吃了一驚,弘暉向來身體康健,怎么突然就病了?曹寅知道皇孫生病,非同小可,忙叫以鳶快去伺候,自己則跟著管家到了外書房等候。
胤禛和胤祥到了福晉房中,小弘暉已經安然睡在床上,太醫院的醫正正在外間寫著藥方。
“小阿哥怎么樣?”胤禛進門便問太醫。
“回貝勒爺的話,大爺不過是著了風寒,又在風地里吃了兩塊糕點,便有些發熱,奴才寫個藥方,晚間再叫人送幾粒丸藥來,大爺早晚服下,三日便可無事。”醫正忙離座,給胤禛打千回話。
“恩,好好用藥,等弘暉大好了,我定會重重賞你。”胤禛聽說弘暉沒事,也便放了心。于是便進了內間看孩子。
胤祥跟在胤禛的身后,進了內室,見福晉正坐在弘暉的床邊上,愛憐的看著熟睡的孩子,再看看周圍,卻沒有茉莉的影子,于是拉過銀杏,小聲問道:“銀杏,我的那個小丫頭呢?”
“十三爺說的是哪個小丫頭,沒看見啊。”銀杏奇怪的看著胤祥。
“就是抱著銀狐的那個小丫頭啊,你見過的。”
“沒來啊。奴婢一直在這里守著,沒見茉莉姑娘過來啊。”
胤祥的頭一陣發暈,沒來?那她去了哪里?
“十三弟,怎么了?”福晉那拉氏聽見胤祥跟銀杏在小聲說話,便轉頭問道。
“哦,四嫂,我的小丫頭茉莉,沒來您這兒嗎?”
“沒有啊,她不是一進府便跟你們在一起嗎?”那拉氏奇怪的看著胤祥和胤禛。
胤禛聽了,也有些著急,這小丫頭沒到這里來,又能去哪里呢,他出了內間,對著外邊的人說道:“去,各處去找找,看十三爺的丫頭茉莉去了哪里。”
下人們聽了,忙下去分頭尋找。
一炷香的功夫,管事的嬤嬤進來回道:“回爺話,府里并沒有找到茉莉姑娘。”
“什么?”胤祥騰的一下從椅子上坐了起來。
“以鳶!”胤禛扭頭叫道。
“奴婢在。”以鳶心里也一驚,這個丫頭,被自己打了一巴掌,去了哪里?
“你說被茉莉的銀狐兒抓傷了手,你見她時,是在哪里?”
“在后花園的門口。”
“你看她往哪里去了?”
“奴婢沒看見,當時奴婢一是想著見祖父,再就是手上的傷,實在很疼,便沒顧上她。”
胤禛無語,眼睛里閃著冷冷的光,比外面的北風還冷。
“我去找。”胤祥失了主意,急急的奔了出去。
“叫人跟上十三爺!”胤禛忙對外邊的管家吩咐道。
即刻有七八個人,跟在胤祥的身后出了貝勒府。
大街上白茫茫一片,哪里去找茉莉的蹤影?
胤祥瘋了一樣,帶著人在大街上各處尋找,店鋪,茶館,客棧,處處都找遍了,直到天已經大黑,各處店鋪都點上了各色的燈籠,掛在店鋪的門口,閃著瑩瑩的光,搖搖曳曳,在這大雪封門的暗夜里,是那樣的孤獨。
雪已經停了,風還在刮著。偶爾有一些雪沫被風吹起,打在胤祥的臉上,生疼生疼的;胤祥的耳邊想著呼呼的風聲,聲聲都像茉莉輕輕的呢喃。
“你看,這顆水滴,多像一滴眼淚。”
“為什么是眼淚?難道它不能是別的什么?比如珍珠,比如水晶……”
“那些東西都是無情的,只有眼淚,帶著情。”
“哦,是的,只有眼淚,是有情的,可是有情,又怎么有淚?”
“傷情,絕情,不都會有淚嗎?”
“傷情,絕情,應是無情,無情,應無淚。”
“哦,有情,又愛,有幸福,也會有淚,那是幸福的眼淚。”
“茉兒,我會讓你幸福,但不會讓你有淚。”
“爺,天晚了,再不回宮,只怕就進不了宮門了。”胤祥的貼身太監高禧在他身邊小心的提醒著。
“回不了就不回了。”胤祥頹然的坐在街邊上,雙手抱著頭,不愿多說一句話。
高禧不敢多說,他從胤祥出生便跟在他身邊,是康熙親自挑選來給胤祥的太監,他與胤禛的高福,胤祀的高祿,胤禵的高安,是一起被選出來的指給皇子的。胤祥的脾氣他很了解,別看這為十三爺平日大大咧咧,風風火火的,其實心里細的很,也別看他爽朗大方,一身正氣,從不跟誰粘粘糊糊的,那是沒遇茉莉之前的事兒,自從有了這丫頭,十三爺面上還是原來的十三爺,可回了宮里,就是另一個模樣了。為了一方手帕子,他竟然跟十四阿哥吵了一頓,為了幾塊點心,他也孩子一樣的跟四貝勒撒嬌,前幾天,這個素有拼命十三郎之稱的十三阿哥,竟然偷偷的跑到一家首飾店里,纏著那里最巧的工匠,一磨就是兩個時辰。……
可是,這樣大冷的天,十三爺一口熱茶沒喝,只在這冰天雪地里坐著,也不是個事兒啊。高禧急得直打轉,卻不敢上前勸胤祥。
“高禧,去,叫輛車來。”胤禛披著一件貂皮大氅,站在胤祥的跟前。
“四哥……”胤祥聽到胤禛的聲音,抬起頭,沙啞的聲音叫人心里一揪。
“我已經叫人進宮去說了,只說你在我府上住下了,明兒再回去。走吧,坐在這里也沒用,我已經叫人暗中去找了。茉莉不會有事的。”胤禛蹲下身子,拉起了胤祥。
“恩。”從小到大,只有四哥會在他最無助的時候站在他身邊,給他幫助,給他力量。
高禧牽了一輛馬車來,胤禛和胤祥先后上了車,車里架著一盆炭火,暖暖的氣流頓時沖上胤祥冰涼的額頭,讓他有點受不住,“阿嚏!”他連打了幾個噴嚏,吃力的眨眨眼睛,頭痛欲裂。
胤禛拿出自己的帕子,遞給胤祥,輕聲一嘆:“都是以鳶那丫頭,她被銀狐兒抓了一下,心中氣惱,便打了茉莉,又罵了她。茉莉便賭氣走了。我已經罰她閉門思過一個月了,你也要保重自己的身體。”
胤祥點點頭,又搖搖頭說:“應該不止是以鳶的事情,是不是,皇阿瑪指婚的事情被她聽到了?”
“那些奴才,平日沒事就愛嚼舌根子!”胤禛聽了,低聲沉喝道。
“四哥,無論如何,都要找到她,不然……我也不想活下去了。”胤祥的頭暈暈的,極力的撐著。
“別胡說,你要想想皇阿瑪,再想想你的額娘。不能為了這點兒小事,失去勇氣。”
“阿瑪和額娘本就不該生下我……他根本就不該生下我……”胤祥終于撐不住了,軟軟的倒在胤禛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