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計進(jìn)了內(nèi)室，不多時請出了掌柜的。

掌柜的認(rèn)識福格，一見是他，便樂了：“我說大公子，您老來了，不去我們東家府上喝茶去，怎么親自跑到這里來了，你想要什么，直接跟我們東家說不就行了嗎？何必費這些事兒？”

“我說馬掌柜，我今兒啊，是陪我這位小兄弟出來逛逛，你呀，就把你那些看家底的寶貝都拿出來，我這位小兄弟若是瞧上了，銀子定是少不了你的。”

“哎呀，小人眼拙，沒看見這幾位公子，請問公子貴姓啊？”

“我姓趙，也是買賣人。”康勻淡淡一笑，指著芷云珠說道，“這是我表弟，姓云。就是她，要在你這里選幾樣?xùn)|西。”

“好好好，幾位貴客里面請吧。”馬掌柜忙抱拳往里讓。

芷云珠笑笑，也不說話，帶頭進(jìn)了內(nèi)室。

早有活計上了香茶，另有內(nèi)保管捧了一個大大的托盤，紫色絲絨布襯底，上面擺著幾支翡翠首飾，還有各種佩飾掛件，琥珀，祖母綠，貓兒眼兒等，齊全的很。也都是價值連城的好東西。

“這些東西卻是是好東西，貴重的緊呢。材料嘛，都是上好的，做工也精細(xì)，只是有一樣，款式不好，太老了。普天下的珠寶首飾，都是這幾種樣式嗎？一點兒新意也沒有。”芷云珠瞄了一眼，淡淡的說道。

馬掌柜的一聽，有些著急，顯然，他還沒有聽過這樣的話，受過這樣的打擊，“云公子，您真是貴人，不是小人夸海口，咱們這珠寶店，別說在通州，就是在京城，也能算上是頭一家，若是這些東西公子還不能滿意的話，只怕這個世界上沒有能讓公子滿意的東西了。”

“呵呵，馬掌柜的別急嘛！”芷云珠笑道，“我知道，您景福號的生意，可以說是大清朝的頭一家，你們東家的先人，曾經(jīng)因樂善好施，賑濟(jì)災(zāi)民，得了順治爺‘紫薇舍人’的封號，賞了你們朝廷的供奉；你們家也算是正兒八經(jīng)的皇商。可是，這并不代表這個世界上除了你們家的東西，再也沒有更好的了。”

“呃……”芷云珠的話于情于理，都讓馬掌柜的挑不出毛病。

“馬掌柜，我這位小兄弟的話雖然直了些，但也是實情，你可不要生氣喲？”福格在一邊打著圓場，空氣中，隱隱透著如蘭似麝的香氣，讓人浮想聯(lián)翩。

“呵呵，馬掌柜，聽說你們很多首飾都是自己加工的，景福號養(yǎng)著一大批能工巧匠，你看能不能這樣，我兄弟給你畫個樣式，你們照著，給我們訂做幾樣，如何？”康勻在收到了芷云珠一個暗示的眼神之后，淡淡的笑道。

“哦？這位小公子還有這樣的巧思？”馬掌柜的眼睛透出一抹光亮，一個好的生意人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的。

“有沒有，掌柜的看看就知道了，那筆墨來吧。”芷云珠微微一笑。

伙計機靈，一轉(zhuǎn)身，不知從哪兒變出了一套筆墨紙硯，整齊的放在桌子上。

芷云珠執(zhí)筆，略一沉思，便畫了一條西式的項鏈，細(xì)細(xì)的鏈子，串著大大的珍珠，珍珠想耳墜的樣式，一顆顆單獨由細(xì)鏈連接到主鏈上，長短不齊，大小不一，卻也是變化有序的排列，新巧，輕靈，休閑。

馬掌柜的見了，眉頭一皺，說道，“公子這條項鏈，樣子很好，也很奇特，只是這工藝十分的麻煩，單這樣細(xì)細(xì)的鏈子，沒事二十幾年的功夫，是做不成的。”

芷云珠一聽，心中了然，這里的首飾，之所以笨重，是因為首飾加工還沒融進(jìn)高科技啊，但是好東西，向來都是這樣的。于是笑道：“馬掌柜，物以稀為貴，這您是知道的，若是人人都能做得出來，那還有什么意思呢？您只說，您這里能不能做吧。”

“能是能做，只是這價錢……”

“馬掌柜，這條項鏈多少錢，你去納蘭府上結(jié)賬吧。”福格一直看著紙上的項鏈，想象著做出來后鏈子的精致與美麗，聽著馬掌柜這樣說，心中便大不高興。

“喲，大公子您別生氣啊，小人也是說的實話。”

“工錢多少，你報個數(shù)吧，納蘭公子你若是信不過，兵部尚書府上你總信得過吧？”康勻也不高興了，好不容易茉兒有了需求，竟被納蘭這東西又給搶了先。開玩笑，我們自己的事情，豈能倫得上納蘭家出錢。

“喲，小的真是該死！”如說失了寵的納蘭明珠馬掌柜可以不在意，可是圣眷正濃的兵部尚書馬爾漢，他這個小小的分號掌柜可是不敢得罪的，要知道，今年老東家想盡了辦法，也沒能把碳敬送進(jìn)馬爾漢尚書府上呢。

“這事，只怕你是做不了主吧，你是不是還要進(jìn)去，請示一下你們少東家？”芷云珠想屏風(fēng)后面瞥了一眼，促狹的笑道。

“是是是，小人這就去請示。”

“不必了，這位小姐才華橫溢，機敏過人，若是不見，豈不是要抱恨終生？”李鳳釵體態(tài)豐盈，一步步走來，環(huán)佩叮咚，聲聲悅耳。

“小姐好眼力！”芷云珠也對著李鳳釵嫣然一笑，一副小女兒的神態(tài)立刻讓馬掌柜的眼前亮光一閃，竟有片刻的失神。

“奴家李鳳釵，見過納蘭公子，康公子！”李鳳釵盈盈上前，對著福格和康勻行了個萬福。

“哦，小姐多禮了。”兩個男人忙作揖還禮。

“各位請坐。”李鳳釵抬手，大家重新入座。

“英子，把咱們帶來的大紅袍給幾位貴客嘗嘗。”李鳳釵真是大家小姐出身，御品貢茶在她的嘴里好像不過是平常之物。

“是。”那個叫英子的小丫頭應(yīng)聲下去。

“這位小姐，恕我冒昧，請問府上是……”李鳳釵在自己家的地盤上，一定是要弄清楚跟誰在談判的，她在后面早就聽出來了，這兩位親貴公子，今兒完全是捧著這位女扮男裝的姑娘呢。

“芷云珠。”芷云珠輕笑著點頭，報上自己的名字。

“哦，兵部尚書的六小姐，皇上親封的多羅格格！”李鳳釵聽了，忙站起身來，對芷云珠行禮。

“李小姐不必多禮，我們是不速之客，冒昧之處還請不要見怪才是。”面對如此客氣的李鳳釵，芷云珠的心氣也高不起來了。怎么也端不起格格的架子來，誰讓她有著一個人人平等觀念的靈魂呢！

大家寒暄一陣，小丫頭上了新茶。眾人各自品了一口，真是好茶，名不虛傳。芷云珠在心中贊著。

“格格要的這項鏈，奴才叫人去做就是了，保證跟格格畫得這個一模一樣。”明了了芷云珠的身份，李鳳釵決口談銀子的事情。精明的商人向來如此，他們看到的，永遠(yuǎn)是金錢買不到的東西。這個芷云珠比在座的任何人都清楚。

“李小姐的話，我們不敢當(dāng)，該是多少銀子，小姐盡管說出來，我們結(jié)賬便是，只是，我訂做的東西，必須是世上只此一件，你們?nèi)羰墙o我翻了版，這話好說，事和不好做了。”芷云珠不上套，不要錢的事情不是好事情，她的企圖是芷云珠給不了的，所以這種賒欠是要不得的。況且，今天的芷云珠，在意的并不是一條項鏈而已。

“聽格格的話，是不給我們這個孝敬的機會了。”馬掌柜的在邊上，陪著笑臉說道。

“不是這意思，只是對于我這個格格來說這種賒欠是不能做的，馬掌柜的是生意人，您說，這賠本兒的事情，誰肯做呢？”芷云珠不吃那一套，對著人家一臉的真誠，偏偏擺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格格，不如這樣：我們不收您的材料費，也不收您的工錢，只要這個圖樣給我們使用，我們也不多做，只做五件，一件格格拿走，剩下的四件是我們景福號的，這樣的交易，不知格格覺得可好？”李鳳釵就是李鳳釵，總能點出問題的關(guān)鍵所在。

上道了！芷云珠在心里笑了，臉上卻表現(xiàn)了一副十分不樂意的樣子，說道：“小姐真是精明啊。”

“格格過獎了，恕我放肆，我想，格格的腦子里，只怕不止是這一條項鏈而已，格格定是又許許多多這樣奇特的首飾樣式，咱們不如做個交易，如何？”

好！芷云珠要的就是這句話。

接下來的問題，就好說了很多。

經(jīng)過一番語言和思維的較量，最終兩個女子達(dá)成初步協(xié)議，景福號和芷云珠合作，開一家新的首飾店，所有的款式都有芷云珠提供，景福號負(fù)責(zé)材料和制作，價格由雙方協(xié)商而定，然后雙方七三分成，景福號拿七，包括成本工錢在內(nèi)，芷云珠拿三，只是設(shè)計費。

確定下來后，李鳳釵對著芷云珠豎起了大拇指，笑道：“格格，您真的應(yīng)該下海經(jīng)商，你這三成，抽取了大部分的利潤，這首飾的成本，就占了五成，實際上我們拿到的利潤，還不到兩成。您真是高明。”

“呵呵，李小姐也真是商業(yè)上的奇才呢，這不到兩成的利潤，也很客觀了！最可貴的是，李小姐的眼光很獨到，能在細(xì)微之處見大勢，將來定是李家的奇才！”

“行了，你們兩個，別才互相吹捧了。”福格在一邊笑道，今兒算是見識到了，原來這個大大拉拉的茉兒，談起生意來，卻是如此精明。真是長了見識了。

“好了，茉兒，時候不早了，咱們也該回去了。”康勻也提醒道。

“好吧，李小姐，今兒我對你真是有相見很晚的感覺，咱們回見。”

“承蒙格格夸獎，還請慢走。”李鳳釵端茶相送。

“對了，李小姐，今天回去，見了令尊，麻煩轉(zhuǎn)告一聲，明兒我們就去府上拜會。”福格出了內(nèi)室的門，又轉(zhuǎn)身說道。

“明兒去我們家？難道格格就是……”李鳳釵似乎明白了什么。

“是啊，我們一直極力向你父親推薦的，就是咱們芷云珠格格。十三阿哥府和你姨娘家在京城的宅子，都是這位格格的手筆呢，你若是不知道，可以去打聽一下啊”福格又撂下一個炸彈，轉(zhuǎn)身走了，不看愣在屋里的李鳳釵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