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芷云珠原本是做了充分的準備跟李伯虬談判的,本想著他定是對自己女兒的決定不甚滿意,還會討價還價一番。
誰知道,李伯虬卻是連口稱贊,說這個合作是天下最好的合作。他們實在是沾了大便宜了。
芷云珠心想,還是小瞧了這個李伯虬,此人心機之深,不是常人可以揣測的。
不過,李伯虬這樣的態度,雖然讓芷云珠戒備倍生,但是接下來的談判也同樣叫芷云珠沒有絲毫的成就感。干脆她怎么要求人家怎么答應,弄得她都不好意思說了。
通州之事遠比想象的順利了百倍。
回客棧的路上,芷云珠坐在馬車里,斜靠著軟軟的靠墊,看著車篷頂上的花紋沉思。
“格格,您想什么呢?這么入神?”紫萍從沒見過芷云珠這樣冥思苦想過一件事情,今兒真是奇怪了,事情不是很順利嗎?怎么格格反倒不是很高興呢?
“紫萍,你說,我現在除了有一個多羅格格的名號以外,還有什么?”
“格格是咱們家的六小姐,就算沒有格格的封號,憑著老爺對格格寵愛,格格也定會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
是啊,還有一個手握兵權的父親。
可是,這也不足以讓李伯虬這樣讓步。
“還有什么?”芷云珠繼續看著車頂,問道。
“還有……十三爺的寵愛!”
是啊,還有一個被皇上鐘愛的皇子的寵愛,可是,如今皇上雖然不大待見太子,但是,太子終究還是太子,十三此時不會取代了他,將來也不會,阿哥們比十三更加適合做太子的,在大臣們的呃眼中,還有八爺,還有四爺,還有十四爺,這幾個爺個個都比胤祥這個沒娘的孩子強。
這也不是足以讓李伯虬讓步的理由。
到底是什么呢?
一個皇商,吃著宮廷供奉,銀子像水一樣流進自己的口袋。背靠皇室這棵大樹,皇室成員,任何一個都比自己這個外來戶格格更有分量。偏偏,這個最看重天下利益的商人在自己面前做這樣的讓步。
馬車在大街上不緊不慢的走著。
忽然一下子停下來,把芷云珠使勁的晃了一下,打斷了她的思緒。
“什么事?”皺皺眉頭,査云壽是老人了,怎么連個馬車也趕不穩當?
“格格,前面有個人在鬧事。”査云壽貼近簾子說道。
“繞過去。”
沒等査云壽說話,外邊騎馬的康勻貼近了馬車,小聲說道:“茉兒,前面鬧事的人是個太監,我認識,那是太子宮中的太監何柱兒。”
“太子宮中的總管太監?”芷云珠一愣,何柱兒可是康熙指給胤礽的貼身太監,怎么不再京城,會在通州?
“是的,這個何柱兒,正在鞭打一個乞丐,看樣子,這個乞丐快不行了。”
“我去看看。”芷云珠起身下車,這次出門,因要見李鳳釵的原因,她穿了一身女裝,雖然不是正規的格格服,不過因顧及著馬爾漢家的體面,卻更加的雍容華貴。
“茉兒……”康勻想出口阻止。
“我是皇上親封的格格,他不過是一個太監,怎么說,這主仆的名分是有的。”芷云珠看了看康勻,鎮靜的下了車。
一個乞丐,年紀不是很大的樣子,不過說是乞丐,不過是因為他一身泥土罷了,看衣服的料子,倒也說得上是小康之家的人。芷云珠走上前去,大喊一聲:“住手!”
何柱兒正打得盡興,突然聽到一聲嬌叱,不由得住了手。抬頭看時,見是一個華貴的小姐站在一邊,后面還跟著兩個青年公子和一個貌美的丫頭,這老東西卻笑了,“喲,這不是咱們的大清朝的才女格格嗎?怎么也到了這通州來了?身邊還有兩個大公子跟著,真是好體面呀。”
“狗奴才,你既然長著眼睛,見了主子還不行禮請安,真是活膩歪了!”別人高看何柱兒一眼,福格和康勻可不擺他,見他這樣放肆的跟芷云珠說話,福格首先受不了了。
“喲,這不是納蘭家的大少爺嗎?如今明珠不是一品宰相了,您父親,也不是御前侍衛了,你們家不也是皇家的奴才嗎?如今雜家好歹也是太子府上的人,哪里就倫得上你罵雜家了?”何柱兒一副好死不死的模樣,一步步走近了芷云珠的面前。
真是忍無可忍。
“掌嘴!”
只聽“啪啪啪”三聲,何柱兒的臉上早就挨了査云壽三巴掌。
康勻和福格都是大臣之后,對太子有些顧忌,可査云壽不管這些,他是馬爾漢家的世仆,又是跟著他在戰場上滾打下來的,芷云珠是主子,査云壽是奴才,芷云珠的話就是命令,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芷云珠正在心煩的時候,也顧不得了,指著何柱兒罵道:“瞎了眼的狗奴才,你瞧不起我也就罷了,竟然敢侮辱納蘭公子的父親,如今我就替太子爺好好的教訓教訓你,省的你壞了皇家的名聲!”
何柱兒挨了幾巴掌,尚未反應過來,只見芷云珠對著査云壽說道:“你把這個沒王法的東西給我綁了,帶上他,今天就回京城,我倒是要問問太子爺,這是什么道理,難道他太子的奴才,在我這個格格面前也能稱主子嗎?萬歲爺的”
這話一出口,何柱兒馬上就知道厲害了。這家伙仗著太子的勢力作威作福慣了,原沒把馬爾漢的一個干女兒放在眼里,此地何況是在通州。可是芷云珠真的要較真的話,此時就是殺了他,太子也不好說什么。何況,北京城里那個好色的太子爺原是惦記這這位主兒呢,真的被她綁了回去,自己定然是沒什么好事。
于是他慌忙跪在地上碰碰的磕頭,連聲的告饒。
“磕頭做什么?我不過是尚書家的一個干女兒,可不敢受你這個太子府總管的頭!”芷云珠見何柱兒服了軟,冷冷的說道。
“格格大人大量,奴才昨兒睡夢靨了,這會兒腦子還不清醒呢,沖撞了格格,格格千萬恕罪。”
“是嗎?既然腦子不清醒,怎么認得福公子是納蘭家的大少爺,怎么知道明珠不再是當朝一品?怎么知道納蘭公子的父親曾是御前侍衛?我瞧著,你的腦子很清醒啊?恩?”芷云珠雙手抱著胸前,冷冷的看著跪在地上的何柱兒。
“奴才該死!請格格責罰,只是格格千萬別把奴才帶回京,太子爺派奴才來辦差,這差事還沒辦完就回去了,太子爺定會要了奴才的命呢。”
“是嗎?太子能要了你的命,我芷云珠可不敢,哦?”
“格格慈悲,格格慈悲!”
“我不慈悲,不過呢,我也不喜歡要人的命。”芷云珠瞧著何柱兒一副癩皮狗的模樣,冷笑一聲,“你說,太子爺派你來通州半差事,你一個太監,辦的什么公差啊?”
“回格格話,不是公差,是太子爺的私事。”
“哦,我說呢,大清朝似乎沒有太監當差的先例。”芷云珠換了一副臉色,悠閑的往前面走了幾步,到了那個中年男子的跟前,“你,還能起來嗎?”
看樣子,男子已經被抽了數十鞭子了,趴在地上,實在是起不來。
“査叔叔,把這個人扶上車吧,帶回客棧去,再請個大夫來。”芷云珠說完,又轉回到何柱兒跟前。
“你呢?你是在這兒說明白了,繼續辦你的差呢?還是跟我回客棧?”
“奴才聽格格的吩咐。”太監就是會賣乖,此時何柱兒認定了芷云珠是個得罪不了的人物,哪里還敢放肆。
“既是這樣,你辦你的事兒去吧,若再這樣仗勢欺人,我定叫人把你綁了,送內務府處置。”芷云珠擺擺手,懶得跟這個癩皮狗多說。
何柱兒顯然是沒想到芷云珠這么痛快的放人,但轉念一想,覺得芷云珠好歹也要給太子爺一個面子,于是忙磕了個頭,畢恭畢敬的答應著,退下去了。
馬車里放了個外人,芷云珠自然是不能再上去了,于是幾人都步行,溜達著回了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