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王同樣拖著帶病的身體按時上早朝。
我給太后請完安,正陪著太后、皇后、琳貴妃一眾人戲牌,四人一桌,玩得不亦樂乎,此時薔貴人和何婕妤剛巧來請安,太后極其冷淡地撇視了兩人一眼,甚是不耐道,“起吧,起吧,都什么時辰了還請早安?你們不干脆等午膳用完了再來給哀家請安?”
何婕妤一貫清高的姿態,不卑不亢地站起身,立于一旁。
薔貴人卻起身迎了上來,仿佛未瞧見太后的冷眼,依舊笑靨如花,“太后娘娘萬福金安,妾身愚鈍,聽聞太后的‘雪球’是純正的波斯貓,趕巧妾身的哥哥出游經過一個叫波斯的國家,聽哥哥說那個國家很漂亮,充滿異域風情,令人驚訝的是那里的波斯貓都穿衣裳,戴飾品,哥哥瞧著有趣,就帶回了幾件小衣裳,小飾品,那衣裳、飾品都是又小巧又精致,看得人愛不釋手,妾身覺著這些衣裳、飾品肯定會適合‘雪球’,就斗膽帶來了幾件……”她話未說完,太后已經饒有興趣地打斷她的話,“衣裳呢?飾品呢?”
薔貴人笑意更深,“妾身已經帶過來了,希望太后娘娘莫要嫌粗鄙了才是。”說罷,她轉首朝殿外揚聲喚道,“進來吧。”
立時,五個身姿窈窕的綠衣女子各自手端一個玉碟子,碟子上蓋著紫綢蓋頭,五個宮女站成一排,向上座的各位娘娘請罷安,安靜地立身,不敢擅動,薔貴人走了上前,一一掀開蓋在碟子上的紫綢蓋頭,現出各式各樣的小衣裳,小飾品,果真是小巧而別致,甚是可愛,討人歡喜,果見太后面上流露出喜悅的神色,抱起膝上的“雪球”細瞧著,忍不住愛撫著“雪球”細軟的毛發,嘆一聲,“小妮子,有人送好看的衣裳給你穿了,不知道你歡喜不歡喜?”
“雪球”慵懶地抖了抖身子,換了個姿態躺在太后懷中,對那一碟碟的衣裳、飾品似乎不甚感興趣,倒是琳貴妃興奮地起身過去拎起那些小衣裳、小飾品細瞧著,還時不時拿一兩件在“雪球”身上比劃著,忍不住感慨道,“哎呀,世道不一樣了,這貓穿的衣裳都比人的漂亮,母后瞧瞧,瞧瞧,這件好不好看啊?”說罷,拎起一件艷紅色的裹襖在自己身上比劃著,神采飛揚的樣子,逗得眾人掩口竊笑,太后偽怒地對她瞪眼,話音里幾分不易覺察的嚴厲,“得,別顯擺了,瞧瞧你像個猴子似的上躥下跳,哪有一副貴妃的樣子?還不快坐回去!輪到你抓牌了!”
“成。”琳貴妃難得聽話,將那小裹襖丟給一旁的薔貴人,嬉笑道,“勞煩薔貴人也給本宮趕制幾件這個樣式的衣裳,本宮可是喜歡得緊呢……”話鋒里不無諷刺,她轉身回了座位。
薔貴人面色僵了僵,旋即依舊笑靨如花,她柔情似水的眸子一一掠過眾人時,我感覺她的目光在我身上多停留了半秒鐘,就那半秒,令我的心神為之顫栗了一下,那仿佛是她已經洞穿了我一般。
“貴妃娘娘說笑了,妾身怎會少了諸位姐姐的禮物呢?”薔貴人雙掌微扣,清脆的擊掌聲響起,又有幾個宮女踩著輕盈的步伐飄了進來,看到上座的太后,一個個惶恐地跪倒,薔貴人一一奉上禮物,皇后客套地道謝,琳貴妃原本不滿的情緒在看到那根金光閃閃的鳳凰簪時才消弭,當我打開盒子時,卻愣住了,怎么可能……滿臉驚異地抬頭看向薔貴人時,卻對上她似笑非笑的眸子,又是那種洞悉一切的眼神,她的笑容美過百合,勝過薔薇,這一刻,卻令我的心,涼到骨子里。
我的禮物,是對鐲子,一對破碎了的,卻被修補得很好的鐲子。
琳貴妃湊過頭來看,她瞧了會兒,帶著三分疑惑,忍不住問,“晚兒,這對鐲子好生眼熟,跟你原先那對有些相像……”
我胸口一窒,她話未說完,我便匆匆地蓋上盒子,可能是因為我的臉色不自然,琳貴妃有些擔心地瞧著我,“晚兒,你怎么了?臉色這么蒼白?”她此話一出,頓時引來了陳氏和太后關注的目光。
“是不是前段時日身子尚未養好?”陳氏的聲音特別溫柔,如春風拂面。
我忙順勢接下,點頭稱是。
薔貴人正要告退時,卻被太后溫情地挽留住,“總算是個有心的孩子,哥哥出一趟遠門還惦記著我們這些后宮里的老骨頭,真是難為了,哀家也沒什么好賞賜的,就留下來一道吃頓便飯吧。”太后說話從來都是溫吞有禮,口吻也是帶著商量的語氣,但卻有種令人無法拒絕的魄力。
薔貴人忙謝過。
何婕妤正待離去,卻也被太后喚住,“既然一道來的,就一道留下吧。”
太后對待何婕妤的態度有些奇怪,不單單是生疏有禮,還似乎懷著別樣的情緒,我不敢盯著太后的表情細瞧,卻也不經意捕捉到她眸底的一抹生冷。
何婕妤似乎有些錯愕,畢竟從未享受過這種厚待。
薔貴人拉了拉她,何婕妤才似回過神來,忙向太后磕頭謝恩,眼中卻并無欣喜,她神色空洞,心不在焉,目光時不時投向窗外,似乎翹首著什么。
接下來就有些尷尬了,午膳時辰尚未到,我們四人一桌,獨獨落單了何婕妤和薔貴人,只是賜她們在一旁瞧著,我看著面色平靜的太后,心忖著,這樣的安排是不是太后在故意給她們難堪?
太后與薔貴人之間的暗潮洶涌,眾人都心知肚明,可是太后今兒個怎么連一向少有接觸的何婕妤也一道罰了?
時間一點點流逝,打完一盤又一盤,而何婕妤和薔貴人就被尷尬地晾在一旁,無人理會,陳氏瞧著有些于心不忍了,便對身側的何婕妤道,“妹妹可會戲牌?姐姐身子乏了,想歇片刻,不如換妹妹玩會兒吧?”
何婕妤正待接話,卻被琳貴妃尖酸地打斷,“姐姐開什么玩笑呢?她是什么身份?就算會玩,也玩不起咱們的大數頭,咱們可都是論金疙瘩算的,瞧她那身寒酸的……嘖嘖……拿不拿得出個銀疙瘩來都是問題……”說罷,琳貴妃冷哼了一聲,還湊近我耳邊,似是壓低聲音,卻又是故意說給何婕妤聽的,“本宮最討厭那種故作清高的女人!”我虛應地笑笑,沒有應話。
按理說,我對何婕妤有私怨,不伺機損她已對得起她,不幫她也是情理之事,奇怪的是太后的反應,她仿若未聽到琳貴妃的放肆之詞,一句指責的都沒有,就連面上做做樣子也省了。
薔貴人瞧在眼中,眸光微閃,似是已悟出了什么來,唇角不自然地揚起一抹算計的笑容。
何婕妤的臉色變了變,壓著性子,只冷冷地回道,“貴妃教訓得是。”
我挑眉,到底是小瞧她了去,傳聞中的何婕妤清高倨傲,率性,直腸子,不買任何人的賬,不肯對任何人低頭,連王也是拿她無奈,以為她會恃寵而驕,卻原來也是個沉得住氣的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