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么回事?”我話未說完,身后便傳來一道聲音,清脆玲瓏。
我轉首看過去,溫煦的日光里頭亭亭玉立著一個霞色衣裳金珞裙的女子,稚嫩而小巧的面龐寫著機敏和聰慧,這個女子就是太后身邊的紅人——獻丫頭。
獻丫頭見到我,眼中閃過一抹錯愕,卻只是稍瞬即逝,旋即面色平靜地走了過來,施施然福身,“奴婢給晚妃娘娘請安!”她低眸時,目光落到桃青滿是鮮血的臉上,眉峰鎖緊,掠過一絲不忍。
我起身虛扶一把,微笑,“獻姑姑客氣了!”
身旁的嬤嬤一見獻丫頭,立即換了那副惡婆相,一臉諂媚地上前問好。
獻丫頭卻擺著一張冰冷的面孔對嬤嬤道,“孫嬤嬤,你是人老眼花了吧?連‘晚翎宮’的晚妃娘娘也不認得?竟將娘娘打傷,該當何罪?”
“獻姑姑饒命,獻姑姑饒命,奴婢是苦命人,一生都奉獻給了‘浣衣房’,從未踏出過這里半步,哪有機會得見晚妃娘娘的尊顏?俗話說,不知者無罪,求獻姑姑看在奴婢為了各位娘娘盡心盡力的份上饒過奴婢一次……求獻姑姑手下留情啊……”嬤嬤腿腳一軟,跪倒下來。
獻丫頭退開一步,站到我身側,涼涼道,“求我做什么?你打傷的是晚妃娘娘,娘娘現(xiàn)在怒氣未消,你還是求晚妃娘娘網開一面吧,犯下此等大罪,我可是救不了你的……”
“娘娘,晚妃娘娘饒命啊……奴婢有眼無珠,不僅沒有認出主子,還不小心打傷主子,奴婢真是罪該萬死……罪該萬死……求娘娘寬恕……求娘娘寬恕……”孫嬤嬤轉身跪朝我的方向,邊說著邊自行掌嘴。
清脆的巴掌聲響徹“浣衣房”,周圍靜籟一片,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活,看著跪倒在地狼狽不堪的嬤嬤一邊討?zhàn)堃贿呎谱欤瑵u漸地,有人笑了,無聲地冷笑。
我始終冷冷地瞧著她,并無寬恕她的打算,“既是有眼無珠,那還要眼睛作甚?”
嬤嬤一愣,旋即明白過來我話中之意,頓時慘白了臉,頻頻磕頭求饒,再三保證下次不敢了。
我冷笑,“你方才不是說本宮是個懦弱的種嗎?本宮若真輕易饒過你,豈不真成了懦弱的種?”鋒利的眼神射向她。
“娘娘饒命啊……娘娘饒命啊……奴婢,奴婢是狗……奴婢是一條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嬤嬤冷哼直竄,邊說著還邊學狗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眾人都忍不住笑出聲。
心頭的怒氣消了三分,我抬手揉了揉頸子,道,“本宮的頸子還疼著呢,還不快找些膏藥來!”
嬤嬤稍愣,隨即明白過來我是打算放過她了,忙歡天喜地的去取膏藥了,我拉住獻丫頭,“獻姑姑可否借一步說話?”
獻丫頭瞧了眼依舊跪倒在地,魂不守舍的桃青,眼神復雜,她似有遲疑,猶豫再三,還是點點頭,我心知此事非同小可,支開明月,將獻丫頭帶到一處稍偏僻的榕樹背后才問,“獻姑姑,我就不繞圈子了,我想知道青兒到底是得罪了何人?”
獻丫頭余光四顧,見周圍無人,才壓低聲音道,“娘娘,有些話奴婢不好說,奴婢在這里也只能提點娘娘幾句,若是真為桃青好,您以后就不要來找桃青了,也不要踏入這里半步,今日來此處之事,不要讓任何人知曉,至于孫嬤嬤的事……您放心,奴婢會替您辦得妥妥當當……”獻丫頭說到最后,意寓已是相當明顯,今日之事,她是打定幫我隱藏到底,決計殺一儆百來封住眾人之口!
我輕嘆一聲,“我在此謝過獻姑姑的幫忙了!”
“娘娘這說什么話?”獻丫頭笑了,“娘娘是太后的心頭肉,奴婢們巴結您還來不及,能為娘娘效力是奴婢的榮幸,只盼娘娘以后在太后面前美言幾句,奴婢就感激不盡了……”獻丫頭的恭維中帶著點敷衍。
“獻姑姑過獎了,誰不知道獻姑姑打小就跟著太后,算算年頭,沒有十年也有八年,但凡太后的大小事都是獻姑姑親力親為,這片主仆情意豈是我們一般人能夠企及一二?”我客套地回說,自認與獻丫頭的交情并不深厚,雖見過很多次,卻從未私談過,也未深交過,可是,今日她為何要這般幫我?
獻丫頭眉梢微挑,面子含笑,“都說如今的晚妃娘娘不擅言辭,依奴婢看,娘娘是不屑多言啊……”
我心頭微微警覺,獻丫頭跟隨太后多年,天資聰慧加上耳濡目染,看人的眼光都是十打十個準,在她面前可千萬含糊不得,看著跌倒在地尚未爬起身的桃青,笑靨如花的獻丫頭,我心忖,這里頭有太多疑點,我到底是漏了哪一點?
明月蹲在地上,幫桃青擦拭著臉上的血跡,柔聲對她說著什么,先開始桃青并無反應,過了少頃,她突然猛地抱住明月,嚶嚶地哭起來。
我的鼻頭瞬間就酸了,轉眼看向身邊的獻丫頭,顧不得太多,急切問道,“到底是誰欲害青兒?”
獻丫頭深嘆口氣,面上的笑容掩去幾分,口吻帶著絲凝重,“沒有誰欲害她,是她自己害了自己……”
“此話怎講?”我一把抓住獻丫頭的手,緊張地問,“莫不是她得罪了什么人?還是……”我沒有說下去,心頭燃起不好的預感。
“還是什么?”獻丫頭卻目光犀利地盯著我,強迫我面對。
我猶豫了半晌還是說了出口,“還是……還是她看了什么不該看的,聽了什么不該聽的?”我盡量壓低聲音到只有兩人可聽清,目光專注在獻丫頭面上,不放過她的一絲表情。
只見獻丫頭面色微滯,旋即端出一抹笑花,唇角輕揚,眼中閃過贊許的神色,她輕笑著點頭,道,“娘娘睿智!”
“到底是看了什么不該看的?又是聽了什么不該聽的?”我滿腹好奇。
獻丫頭搖搖頭,“恕奴婢不能言左右,若奴婢此刻能夠告予娘娘,那么桃青就不是看了不該看的,聽了不該聽的,奴婢只能說,奴婢與桃青交情篤深,奴婢也不愿見她吃苦頭,當初若不是奴婢在其間周旋著,今日娘娘怕是不能見到桃青了,所以,若要保桃青一命,唯有讓她斷絕所有外界往來。”獻丫頭一臉凝重地對我說,見我面色陰郁,她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娘娘放心,奴婢會替您照顧好她的。”
“謝謝……”我真摯地看著她,“謝謝你的幫忙。”
獻丫頭低眸笑了,“娘娘說這種話真叫奴婢受寵若驚,其實奴婢也沒幫到娘娘什么,奴婢只是不想桃青難過,不想此事張揚,否則,不但救不了桃青,還將連累一干無辜人。”
由她的話中,我聽出了幾層涵義來,一,桃青不小心看到或聽到的一定是個重大的秘密;二,攸關這個重大秘密的一定是太后,否則犯不著獻丫頭出面;三,獻丫頭是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保住桃青的性命;四,獻丫頭的及時出現(xiàn)不是偶爾,懲治孫嬤嬤只是因為她擔心此事聲張,而并非真正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