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點點頭,道,“晚兒言之有理,且立場客觀,不過王此刻尚未醒來,如果在午時王上還不能醒,那么哀家就要依法行事了,莫怪哀家無情,哀家此刻就是一家之主,說出的話便是潑出的水,哀家不能出爾反爾……”太后始終溫和地瞧著我,“晚兒,你說呢?”
我不知該如何作答才好,只得說,“一切但憑太后做主!”
接下來是一陣尷尬的靜默。
太后命人擺好四人牌桌,拉我們一起玩骨牌。
外頭人心惶惶,這邊卻是嬉戲娛樂。
我有些心不在焉的摸著牌,目光時不時飄向太后的內殿,聽聞王一直以來都在太后的寢宮療傷,太醫們進進出出,總是形色匆匆,無一人膽敢提及王是否醒來的消息。
一炷煙的功夫過去,外面日頭漸高,日光透過五彩琉璃窗射進來,照在波斯毯上,照在何婕妤蒼白的臉上,她的背脊挺直,低垂著頭,一動不動,仿佛是個做錯事的孩子。
隨著時間的點點流逝,何婕妤的面色愈見蒼白,額角的汗珠顆顆滾落,滑進衣襟內,秀美的麗顏仿佛在水中浸過一般,既狼狽又顯得楚楚動人,只可惜在場都是女人,并不懂得憐香惜玉,除陳氏眼中透著些許不忍,旁人更多是冷眼旁觀。
午時到了,外頭響起鑼鼓聲,殿中人俱是一驚,那仿佛是噩耗的喪鳴,所有人的動作都為之一滯,目光同時投向殿外。
外面傳來的嘈雜聲由遠及近,獻丫頭推開大殿的門,奔了進來,急急向太后稟告道,“娘娘,大臣們快要沖進來了!”
“慌什么?”太后摸了一張牌,再打出去,不緊不慢道,“他們還會造反了不成?”
緊接著一個公公模樣的人小跑著奔了進來,跪倒在太后三丈之外,“太后娘娘吉祥!您要的人已帶到!”見太后點頭,才轉身向著殿外,揚起尖細的嗓音喊道,“帶何清然將軍進殿!”
約莫五秒過后,大殿的門再度被打開,只見三人迎面而來,兩個侍衛壓著何清然,盡管帶著手鏈腳鏈,頭發凌亂,他依然顯得氣宇軒昂,不動如山,步伐沉穩而矯健,他面無表情,冰凍如霜,這一刻,我腦中忍不住浮現出琳貴妃的隨口之言——何清然怕是連情為何物都不懂!
我忍不住好奇,這樣一個比冰更寒,比霜更冷的男人,究竟會愛上怎樣的女子?
跪倒在地的何婕妤在聽說何清然被押進來的消息,渾身一個激顫,僵硬的身體飛快地回轉了半圈,與此同時,一滴晶瑩的淚珠飛濺出去,自日光里掠過,砸在地毯上,瞬間消失,她睜著水汪汪的眸子凝視著跪倒在她身側的何清然,嘶啞著聲音低喚道,“哥哥……”這聲哥哥包含著萬千情緒,令聞者不覺心酸,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何清漣飽含深情的說話,以前的她,冷漠地仿佛毫無情緒的機器。
不可否認,在氣質上,這對兄妹雖非血親,卻有幾分相似。
何清然轉首看了眼何清漣,冷酷的臉部線條柔和了些許,他沉聲道,“漣兒放心,我很好。”他的聲音很好聽,帶著微啞的磁性,堅定的語調,這個男人很容易給人安全感,雖只見過他兩次,卻不難看出他是個異常冷酷的男人,此刻他的眼中卻蓄著淺淺的溫柔,只是這樣的溫柔很清澈,很干凈,沒有情人的曖昧。
“何清然,你可知罪?”太后高高在上。
“何清然知罪,罪該萬死!”何清然不卑不亢地應道,并無任何求饒的打算。
我忍不住對他淡定生死的情懷心生敬意,如若是一般人,在下一刻就要砍頭的情況下,莫說毫無懼色,早就嚇得屁滾尿流,語無倫次了,何人能鎮定如斯?
“不!你沒有罪!你沒有罪為什么還要承認?為什么還要承認?”何清漣焦急地尖叫,撕心裂肺地凝視著何清然,已是熱淚縱橫,此刻,就是懵懂無知的孩子也能瞧見何清漣眼中袒露的深情,徘徊在兄妹和情人之間,“你不能承認!我不許你承認!不許承認!”
何清然深深看了何清漣一眼,面露不忍,眼中有悲戚的情緒閃過,他如利劍般的眉峰高高挑起,剛硬的唇角掀了掀,我以為他要對何清漣說什么,可是并沒有,他轉臉,毫無畏懼地看著高座上的太后,面無表情道,“罪臣何清然,請求公正無私的太后娘娘治罪!”
太后高抬精致的下顎,瞥視座下的何清然,冷聲道,“你以為本宮不敢么?”
“罪臣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外頭正有一批忠國臣子正義凜然地為你求情,氣勢洶洶直欲拆了哀家的‘慈安宮’,你還有什么不敢的?”太后言辭犀利,咄咄逼人。
何清然垂下頭,回道,“臣并不知情。”
“哀家明白,你身在獄中,這自然不是你的主意,如果哀家未曾估量錯,應是你的好兄弟,大金朝國二皇子耶律昊明的主意!”太后厲聲道。
何清然沉默了,并未答任何。
我微微心驚,自救王那次,我再未見過康王,也未聽說過關于他的任何消息,沒想到他在忙著救何清然,只是他為何不直接向太后求情?而是要繞這么遠的圈子?
我正思量之際,突然一個人不顧公公的阻攔,直接闖了進來,伴著一道稚嫩的聲音,我瞧見一個瘦小的身影沖了進來,“正是臣的主意!”大氣十足。
“哦?”太后長長‘哦’了一聲,若有所思地瞧著康王少頃,然后笑了,“昊明要替這孩子說情,為何不直接找哀家呢?不看僧面看佛面,如若是昊明說情,哀家也許會另眼相看呢……”
“太后會另眼相看嗎?”康王逼近兩步,深邃澄清的眸子里閃過智慧的光華,唇角揚起一抹冷笑,“若是臣出面說情,太后便更不可能饒恕何將軍了!”
“何出此言?”太后饒有興趣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