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姑娘,進來呀。”草湖的聲音從房內傳出,將我從震愕中牽回神。下意識掃向右側,身旁已空。
心頭緊、雙拳握,我望著空了的位置緊抿唇瓣。若七爺當真是我心中所想,那么我現下的過分反應必會引起懷疑!即將入房,唯一能做的便是裝作不知!
想至此,我深呼吸調整面部表情與過快的心跳,以極快之速令自己回復平靜。嘴角翹彎露出輕弧,舉步入房……
當目光碰觸到桌案后方的端坐之人時當即怔住,笑容凝固在唇邊。驚訝隨即現,脫口而出,“德親王?!”當真是他!
“德親王”英俊的面龐上泛著淺笑,嘴角在看見我露出的驚訝時翹高一分,邪態盡現!那狹長的鳳眸中盈閃著莫名的未知光澤,此澤令我心里“咯噔”一下。他何意?我自認佯裝的毫無破綻。另外,他并不曉得我與烈明野撞見他和容妃的茍且事!
在心中暗自連敲自己的腦殼,鎮定,鎮定,切莫因他那不知所謂的笑容而亂了陣腳!
“民女參見親王!”我令凝固笑容重綻,上前一步福身行禮。使自己從驚訝中回神,以此作到“天衣無縫”。
雖與他只有明處的一面之緣,但我卻可感到他的危險性,捏造龍種便是最好的證明!他明意慫恿容妃產子爭后位,暗意里的心思不難而知。這些全是我心中急掠而過的念想,只在心頭,面未露、矣不可露!
“原來你們相識。”草湖由疑惑轉為了然,綻出笑意,腮邊酒窩深而可愛。
我對他輕輕一笑,目光在他面上多有停留。如此明朗的他竟深居“德親王”府內,真是糟蹋!不知為何,我未將他與“德親王”并作一談,更未將他認定為“近墨者黑”。
從進房前至現下,短短的時間里我想了如此之多,感覺想法來得太快,故爾壓下心中問題不再念想,若再想下去怕是“德親王”會懷疑!
“草湖,瞧本王給你帶什么回來了。”“德親王”笑吟吟的將目光從我微笑的面龐上移開,單手將置于桌上的檀盒向前推去,推至桌邊。
草湖上前打開檀盒,兩團雪白之物映入眼簾。“雪蓮!雪靈芝!”他雙目頓放光芒,捧起檀盒驚喜交加。從他捧起的動作便可看出甚是小心,實為愛材之人!
“你想要的,本王均會給予。”“德親王”端起茶盅抿上一口,隨手把玩盅蓋。
“多謝七爺!”草湖喜不自勝,捧著兩件難得的寶貝愛不釋手。
瞅著他的喜悅與“德親王”的噙笑面龐,我忽然間覺得他望著草湖的眼睛里蘊滿笑意,那笑意真真假假,令人難以確定!
未給我多想之機,聞“德親王”道,“先將‘雪蓮’與‘雪靈芝’收起來吧。”
草湖點了下頭,扣上檀蓋朝我看來,眨一眨漂亮的大眼睛。
我“噗哧”一笑,示意他快去收好寶貝。
他捧著檀盒離開書房,我則原地再次福身行禮,誠懇認真的對“德親王”道,“民女多謝親王救命之恩!”單憑他救我一事來講確實感激。
他收起眼中矣真似幻的笑意,懶洋洋說道,“免了。”道后將盅蓋扣回茶盅,另起話題,“聽聞你家少爺身受重傷,不曉得現下傷勢如何?”
聞言,我心頭擰了個疙瘩,擰得快、解得也快,回道,“謝親王掛惦,少爺傷已痊愈。”
“呵呵,這便好。他乃皇兄最看重的將門之后,將來定可成為國之棟梁!”他說此話時笑容明顯加深擴大,卻讓人無法辨別真假。
既無從辨別,我遂隨他話意向下接道,“親王過獎,效忠朝廷,為社稷謀利是每一位為臣子該盡的責任與義務。”回答的不卑不亢。
音落,換來他極富磁性的笑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一張能說會道的嘴,實令本王刮目相看!”
“親王過獎。”我微笑應答,要求自己保持平常心,切莫受他言語所動。他的危險性令我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應付,若未撞見他與容妃的丑事,或許我不會如此。
“本王從不知烈明野的童養媳如此深明大義,對朝廷忠肝義膽。”他話鋒突轉,眉梢揚挑,嘴角翹彎出迷人妖邪的弧度,似褒獎、似揶揄。
聞言,我怔了一下,怔后只覺全身似被鋒芒穿刺!我太大意了,先前的回答完全不對!我是烈明野的童養媳!我是烈明野的童養媳!我永遠都無法記住這一點!
心中暗自叫壞,精明鬼胎的“德親王”已在一問一答間看出我的不同,更以冠免堂皇的對話將我繞進他預先設下的陷阱!該死,我真傻!傻極!
事已至此后悔無用,我現下因說錯話即將成為輸家,立即補救方才上策!想至此,斂了微變的面色吟吟笑道,“民女低賤,只是少爺忠心為國,服侍少爺天長日久自然學會些為人臣子的道理。”聽上去有些牽強,但已無它法。
我的補救未得到他的回答,只見他半握拳、單手支額懶洋洋地笑望著我,笑容僅限于嘴角,此笑令人脊背滲冒冷汗。
接下來便是對峙時刻,想他絕計不會相信我方才所說,故爾以靜制動。雖如此,我卻不可輸,若現下輸了,那么連帶著烈明野的臉面也會丟光!
房內極靜,他似笑非笑的望著我,我則回以平和淺笑。一言不對陷入兩難局面,我于心暗自鼓舞自己,不過是玩心理戰術,無需懼怕,只需冷靜!
時間一分一秒走過,我們就這樣笑望著彼此,無人先語。確切地說是不可先言,否則便會輸掉這一局!
正當我二人四目膠對相持不下時房門敲響,耳聞此音我二人均無應,依舊目視。
得不到應答,敲門者自行推門而入,見到我與“德親王”兩兩相望著實一愣,而后伸出一只手在我眼前晃動,并疑惑喚道,“凌姑娘?”
聞言,不可再裝作無視,我順他晃動收回與“德親王”對視的目光轉投向他,笑問,“收好寶貝了?”
草湖瞅瞅我、瞅瞅“德親王”,我收回目光在先,“德親王”現下正笑意深濃的看著我。雖是草湖介入,但我卻是輸了……
側首望望外頭的天色,日頭西落,已近傍晚。“時候不早,民女該回了,告辭。”我微笑著朝“德親王”福身行禮,再向草湖笑別,在他二人的雙重目視下離開書房。很明顯,前者之光仿針刺膚!
一路快行返回烈府,將手中瓷瓶與藥包擱在桌上時才發覺手心里滿滿地全是汗水,這汗水全拜“德親王”所賜!
若無草湖介入我與“德親王”將會對視成何等局面?他自小生長在皇宮中玩心計長大,我能贏得了他嗎?心有些抖,無把握!
從井中打水,凈手后將布巾搭回洗臉架。壓下心頭顫抖舒出一口深長之氣,罷,事已發生再想也是枉然。
寢時,烈明野坐在淑妝臺前半闔眼瞼、神態慵懶。
我為他擦拭濕噠噠的頭發,擦罷咬一咬唇,攥著毛巾小心說道,“我今日在‘暢園’見到了七爺。”
他“嗯。”了聲,無特別反應。我二次咬唇,稍加音量更為小心的說道,“七爺便是‘德親王’。”
音落,他豁然張開無精打彩的眸,猛地側身、側首仰望向我,雙瞳明顯的緊縮了一下。
當下,我將在“暢園”中所發生的事一一告知。
聽罷,他“騰”地一下站起,雙手似鉗般揪住我的衣領,驚得我攥在手里的布巾險些掉落!“誰準你有問有答?!你不會扮作啞巴一聲不吭嗎?!與他玩心計,你連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未曾想他如此憤怒,我干張著嘴發不出聲音,心臟被他吼得“砰砰砰”加快了跳動。
“我早已警告過你別自作聰明,你全當耳邊風不往腦子里記是不是?!”他瞪著我的眼睛不僅赤紅,更攀爬上血絲,模樣甚是可怖。
“我聽進去了,只是……”話到此被打斷,聞他惱火吼道,“我不聽你解釋!從今往后不誰你再踏入‘暢園’半步,每月的丹藥我會派人去草湖那里取!聽見沒有?!”
他不準我入“暢園”可以理解,因為那是“德親王”的地盤。但不準見草湖卻令我不滿,一來見他為取新藥,二來也可請其診脈及時了解身體的調養情況。于是,沖口而出,“草湖不是壞人!”
“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知他與‘德親王’非一路?!你怎知他不會‘近墨者黑’?!”我的反駁令烈明野面色急轉鐵青,憤吼,揪著我的衣領一搖再晃,仿佛要將執迷不悟的我搖醒。
“他心地善良、待人真誠,絕非你想的那種人!”我不贊同他的觀點,正所謂清者自清!荷花尚可出淤泥而不染,更何況是人!
“你才與他相識多久便斷定他是好人?!‘德親王’的臉上有寫著‘壞人’二字嗎?!”他氣得全身發抖,揪著我衣領的雙手越來鉗緊,瞪著我的眼晴里嘭然升起兩簇火苗。
他咄咄逼人的問話令我一時啞口無言,卻仍禁不住想為草湖辯解,“你不可因‘德親王’便將草湖打入歹人之列,他品性純良,更救過你的命,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連我都不曉得自己中了什么邪,竟會如此相信草湖無害。
“呸……”烈明野用力啐一口,啐罷恨不能將我生吞活剝的暴怒吼道,“該死的你!別跟我提救命,若早知他是‘德親王’的人,我寧死也不愿被他所救!”
此音一出我立即聽出語病,何為早知?莫不是他與“德親王”之間曾有過節?!心里雖這樣想,但說出來的話卻非此,“他是好人,不會害我!”
聞言,他嘎停一切暴怒與憤吼,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瞪著我,“他不會害你,那么我就會了?!”濃濃的受傷從眼底閃逝。
此時我才發覺自己方才的話引人歧義,忙搖首改口,“你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用力甩開我,令我身形不穩撞上桌,撞得腹部生疼!
“滾!滾!滾出我的房間!”他似一只受傷的猛獸般揮舞雙臂,面色由青轉白。
“聽我解釋……”不想讓誤解這樣產生,我捂著腹部上前。
他不聽,一把抓住我的衣領將我粗魯的扔出房。“砰”我重重的摔在地上,摔得全身骨頭均有散架趨向。
“我不想看見你!滾……滾……滾……”他受傷咆哮,抓起桌上的茶壺、茶盅、果盤通通向我扔來。
見狀,我大驚,忙就地翻滾躲開這些足矣令人頭破血流的“利器”。
想解釋已是不可能,面對接二連三飛出的“利器”我只得從地上爬起逃離,身后不止傳來茶壺、茶盅、果盤破碎的聲音,更有大型物件落地的沉悶之響!
一口氣跑回“蘭苑”撲身上床,扯過薄被蒙住自己的頭,心臟一陣陣緊促的抽縮。與他的關系才稍有好轉,現下又因草湖起爭執,更加遲鈍口無遮攔的傷害了他!我真是做什么錯什么!
院外隱隱約約回響著烈明野傷心的嚎叫,我揪緊薄被蜷縮起身子,心頭抽縮有增無減。事情為何會變成這樣?難道我與他真的不能和平相處嗎?為何每每有了轉機又立即迎來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