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要陪伴莊妃,那便無回府必要。太監(jiān)在莊妃寢室外為我支了床,被褥松軟而柔滑,但我卻輾轉(zhuǎn)難眠。
小殿空蕩,唯有搖曳不定的燭火輝映相伴。首次,我感覺到孤單,這孤單在烈府時也未曾體會……
放輕動作翻一個身,面朝墻壁蜷起身體。烈明野離去時不清不楚的神情盤旋腦海揮之不去,我前腳入宮,他后腳掌燈時分追至,猜想是要對我叮囑,卻又因撞見草湖為我把脈而無言離去。
于心嘆息,不必多想,他定是誤會了!
胡思亂想許久,臨近破曉時分方才迷糊睡去……
接下來的日子陪伴莊妃是我的首要工作,陪她談心、陪她散步,草湖每日早晚各來一次為她診脈。晃眼七日已過,她身子基本痊愈,絕色容顏再綻傾國傾城麗彩!
端著手中最后一碗藥膳掀開珠簾,室內(nèi)多出的四人令我微微一怔,待看清誰人時舉步上前,對四人一一行禮,“民女參見容妃娘娘、玉妃娘娘、蘇妃娘娘,如妃娘娘。”她們在莊妃重病期未踏入“明喜宮”半步,如今莊妃病愈全來問候,真是做作!
“免禮。”玉妃柔美的嗓音聽起來酥筋麻骨,就連身為女子的我也渾身輕顫,惹得心頭一陣瘙癢,更何況男人。
“謝娘娘。”我直起身,將藥膳遞至莊妃面前。她接過,含笑進食,食罷將膳碗遞還給我。
我朝她五人福身,無聲退下。臨走時以眼角余光瞥了瞥容妃隆起的腹部,心中無限感慨。莊妃腹中胎兒未保住,容妃懷的又是孽種,皇上注定幾月來的喜悅化成空。親生骨血,得不到!
立在“明喜宮”外仰望灰蒙天空,鉛云朵朵遮擋陽光。氣候干冷,再有九日便進入臘月,降雪,已不遙遠(yuǎn)。
“雪”這個字令我打起冷顫,禁不住雙手相搓擦取溫暖。
細(xì)想起來上蒼待我不薄,它讓我魂穿至“凌筱落”的體內(nèi)而非這后宮中任何一位嬪妃。比起暗潮洶涌、與許多佳麗掙搶一個男人,我更愿呆在烈府過些與世無爭的日子。
烈明野……從那日撞見草湖為我診脈后他便再也未來看我,真放心我一人在宮中服侍。苦笑,闔目,片刻后張開,倚著粗壯樹干繼續(xù)冥想……
約摸半個時辰,容妃、玉妃、蘇妃、如妃結(jié)伴離開了“明喜宮”。
見狀,我收拾心情朝正宮走去。差兩步至宮口時眼角余光瞥見左方移來一道明黃,腳步嘎止,于第一時轉(zhuǎn)身正對明黃,待明黃離近時福身行禮,“民女參見皇上!”草湖隨他身后。
“呵呵,免了。”皇上心情很好,笑瞇瞇地入了正宮。草湖朝我露齒一笑,眨動起漂亮的大眼睛。
我“噗哧”樂了,同他跟著皇上入室。
草湖為莊妃診脈,診后笑容滿面,說道,“恭喜娘娘身體康復(fù),藥膳不須再服!”
“為了本宮的身子,醫(yī)師費了不少心,本宮在此多謝醫(yī)師!”莊妃美麗的面龐上泛著健康紅潤,嘴上這樣說,實際卻倚在榻上未動。
草湖也不是死腦筋,自然曉得只是表面客套,遂不當(dāng)真,輕輕笑言,“娘娘嚴(yán)重。”
“草湖,你救了莊妃的命,朕說過會重賞于你。今日朕便下旨召你進宮入太醫(yī)院當(dāng)職,以便日后為莊娘研制養(yǎng)顏助容、滋補身體之藥,好讓她能盡早再懷龍種,為朕產(chǎn)子!”莊妃痊愈,最高興的自然是皇上,聽他言語便知。將懷龍種之事掛在嘴邊,羞得莊妃紅了嬌顏、掩了美睫。
我斜視草湖,想聽聽他會如何回答皇上。能入宮當(dāng)職是天大的好事,但,性情率真的他愿意嗎?
“多謝皇上抬愛,草民早已習(xí)慣閑云野鶴的生活,不愿入宮。”
我萬萬沒想到他竟如此直接了當(dāng)拒絕皇上,甚至說得好似談?wù)撎鞖獍銦o半點猶豫!老天,伴君如伴虎,他就算無意為官也應(yīng)婉轉(zhuǎn)拒絕,哪有這樣撥了皇上的龍顏!
此言一出室內(nèi)登時靜下,皇上堆滿笑容的清俊面龐緩慢地褪去了笑意,冷意襲罩。
暗自吞咽口水,我攥緊雙拳替草湖捏一把冷汗。他這是公然抗旨,就算救活莊妃有功,但皇上仍可以“大不敬”之名將其拖出去斬首。笨蛋草湖,為何不好好想想!
室內(nèi)氣氛陷入僵局,皇上的面部肌肉隱隱抽動,盯著草湖的眸子里綻露出殺機!皇上便是如此,瞧不順眼下令殺之。
我不曉得該說草湖什么好,明明已大禍臨頭,他卻不慌不忙,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挠曋噬蠎嵟难劬Σ欢悴婚W。
見情況不妙,莊妃適時安撫動怒天子,“皇上,臣妾的命多虧草湖醫(yī)師方可撿回,他一直生活在宮外,您忽宣他入宮必定不適,待他回去細(xì)細(xì)思量便會曉得在宮里當(dāng)差是件令祖宗榮耀的事,待他想明白后再入宮也不遲。”說著,她握住皇上搭放在膝上有握拳趨勢的手,以似水惑眸柔情相望。
皇上未立即言語,而是反握住她,盯著草湖好半晌才冷冰冰地開口應(yīng)允,“看在莊妃的面子上朕饒了你,回去想清楚,退下!”
“是”草湖微躬身,不瞧莊妃、不看皇上,徑自退出寢室。我隨了他去,現(xiàn)下情況不容我多做逗留。
來到外面,我揪住草湖的衣袖將其拖至樹下,回身瞪著他埋怨低斥,“你曉得方才有多危險嗎?若不是莊妃娘娘念在你救了她的份上為你求情,你已是刀下亡魂!”
聞言,他聳聳肩無奈回道,“宮中凡事需小心,我卻是根直腸子,這里不適合我。”
“那你也應(yīng)掂量掂量拒絕的后果,豈可魯莽?!”我氣得跺腳,瞧他說得多輕松,好似我的擔(dān)心全是多余!
“皇宮是間金牢籠,我寧死不從。若非七爺委托,我不會踏入牢籠半步!”說罷,他抓了下頭發(fā),有些煩燥、又有些無可奈何。
七爺,七爺,又是“德親王”!我忽然間也覺得煩了,為何事里總有他?真是“陰魂不散”!
“娘娘身體已康復(fù),稍候我便離宮回苑,你呢?”
“我……不曉得,皇上與娘娘均未準(zhǔn)我離開。”我垂下了頭,幽幽嘆息,若我可做到他那樣灑脫該有多好。
風(fēng)起,冷意席卷,枝頭干枯的黃葉被風(fēng)吹得在空氣中兜著圈、落下地面,一片落在我的頭頂。我抬手欲將其撥下,草湖卻先我一步將黃葉捏在手、移離我頭頂。“謝謝。”我輕輕一笑,笑他的貼心。
“呵呵,不客氣。”他的笑容坦蕩蕩、清朗朗,很好看、很可愛,像只大娃娃,越是接觸越令人喜歡。
一道森戾之光如芒刺扎身,刺得我豁然回身朝光源看去。這一看不要緊,鐵青面容即刻入目!“少爺?!”實為驚訝,七日已過,他此時才來!
烈明野立在十米遠(yuǎn)處惡狠狠地盯著我與草湖,特別是草湖仍捏著黃葉的手指。世間巧合有很多,卻偏偏接連兩次均被他撞見!他又誤會了!
他不言不語,唇瓣抿了又抿,想發(fā)作又極力忍耐,此乃皇宮,不是他能撒野逞快的地方。
我沒有解釋,解釋也是枉然,人的主觀性很強,視覺的沖擊最有力,不論誰,均如此。所以,我選擇沉默。
他斂了冰冷怒容令表情平靜,緊握在一起的雙手慢慢舒開,收起狠盯目光,踏入“明喜宮”。
“草湖,你先走吧。”我輕推草湖手臂,趁烈明野入宮之際先離開一人才是正舉。
“你們……”草湖欲言,我將其打斷,“莫問為何,快走。”稍加用力推他手臂,蹙眉催促。
他看看我、看看正宮口,帶著疑惑與不安步步遠(yuǎn)去。
他走了,我則靠著樹干等烈明野出來。
約摸半柱香,面容平靜的烈明野走出正宮,出來的他面色由平和急轉(zhuǎn)鐵青,甚至面目有扭曲之勢。那犀利憤辱的目光向我無情掃射,割劃了我的肌膚,痛意頃刻間肆意蔓延!
他一面朝我快步走來、一面掃向草湖曾立過的位置,面目扭曲擴大,用力扣住我的手腕,拖著我憤辱交加的離開了皇宮。
坐在馬上,我懂他的憤怒,但辱呢?從何而來?莫非是皇上訓(xùn)斥了他?
帶著對這一層意思的不解,我被他扔進了“竹苑”的房間。
“砰”他用力撞上房門,以慢得不能再慢的速度將門栓插上。
見狀,我心一凜,沖口而問,“你插門做何?!”
他未即語,緩慢轉(zhuǎn)身,幽深的雙瞳燃燒著兩簇火焰,熾熱高溫?zé)o情噴射,灼膚!
我下意識后退一步躲開灼熾,他一步一步向我逼近,每多走出一步均可令人多一分窒息!“為何拒婚?”鬼魅般的沉冷聲音仿似來自地獄,令人毛骨悚然!
聞言,我方知“辱”字何解。“我并非‘凌筱落’,為何應(yīng)允?”迎視他火苗滋長旺盛的怒眸,一面回答、一面于心暗罵莊妃嘴快,虧得我照顧她多日,她竟以這樣的方式回報我!
“這便是你的理由?”他的逼近沒有停止,我一步步后退,直至“砰”地一聲撞倒了花架,架上的盆載落地摔碎,激起“啪”聲脆響。無時間去看那盆栽,烈明野已近在咫尺!
“這還不夠嗎?”我不答反問,他腦筋一定又不正常了,我已說得清楚明白,何必再問?
他仿佛真聽不懂我的話,仍然問著,“你就這樣厭惡我?”
我擰了下眉,拒婚與厭惡挨得上嗎?
得不到回答,他驀地抓緊我雙肩,嘶吼,“你就這樣厭惡我?!”眸中火焰大有外肆之兆!
吼聲震天,令耳膜刺痛!“我并非厭惡你,而是成親需兩情相悅!強扭的瓜不甜,彼此真心喜歡日子才可過得甜美!”我有些煩燥、有些動怒,音量提高,口氣也好不到哪里去。聰明如他,為何揪著此事不放?他早知我并非“凌筱落”,一再追問又有何意?!
我的話令他白了臉色,白得快速,眼中傷痛也隨蒼白急掠而過。他握緊了我的肩頭,薄唇碰動出幾個字,只見唇動,不聞聲音。碰動幅度過小,從嘴形上無從辯別說了什么。
“放開我,很痛!”我掙扎著,肩頭的痛楚令我擰眉,牙關(guān)咬起。
他非旦不放,反而越握越緊,仿佛不將我的骨頭捏碎誓不罷休。
“烈明野,你夠了沒有?我說放開,很痛!”我氣急、怒急,抬足朝他腿上踢去,再施壓怕是肩骨真會不保!
“你自稱已是我的人,那么我對你做任何事均不為過。”他忽然冷笑著迸出一句,沒有感情,沒有靈魂,仿佛是具死獸。
我被他的模樣嚇著了,一時間忘了掙扎踢踹。現(xiàn)下的他好可怕,眸中火焰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寒冰與虐戾!“你要干什么?!”急問,略有失聲,莫非他想再次將我掐死?!
他不回答,俯首用力親上我的臉頰。
此舉給我心驚,我難以置信的瞠圓了眸子,他竟親我!
親一下不夠,他捧住我的臉龐落下一個又一個的吻,他的唇冰冷無溫,被他親過的肌膚均可結(jié)上一層冰霜。好冷!好冷!
“不……”我大喊,用力推搡他的胸膛,萬萬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對我!推開些縫隙想逃,他卻抓住我的手臂將我推壓至墻,此次不僅親吻我的臉頰,更將冰冷的唇印到我的嘴上!
冷顫于第一時降臨,我只覺得冷,感覺不到其他。“放開我!放……唔……”奮力掙扎,踢踹并存,掄起拳頭用力捶打。
他扣抓住我的手腕吊高于頭頂,以左手扣制,右手扣住我的后腦不讓我有機可逃。
我拼命扭動身子卻無濟于事,情急之下張口咬了他的唇。他吃痛,悶哼了聲抽離。
逮住松懈之機邁步便跑,只跑出兩步又被捉住,二次被他按壓在墻,他落下的吻比方才有過之而無不及,冷似雪山!
血的味道融入口中,有點腥、有點甜,但這些都比不上大腦此時此刻的空白!我掙不開,整個人都被他圈在懷里無處可逃。冰冷的吻凍結(jié)了我的身心,卻又在凍結(jié)后“嘭”然轉(zhuǎn)化為熱情,大有壓抑許久,借機一舉爆發(fā)之意!
他不懂節(jié)制,害得我肺中有益氣體越來越少,頭腦也昏沉沉的。尚存有理智,我狠狠的咬了他的唇,從而換來呼吸新鮮空氣的機會。一面大口大口的喘息、一面怒瞪著失去控制的他,心臟“砰砰砰”劇烈跳動,面上一陣冰冷、一陣燙燒。
他直勾勾的盯著我,面色漲紅,唇瓣上的鮮血尤為刺目,血水順著傷口緩緩流淌,染紅了他的下巴。
“啪”地一聲清亮脆響,我抽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得用力,至使他的頭偏向一邊。他太過份了!總是不管不顧肆意胡為,從不管別人是否愿意!
他歪著頭,精健身軀微微顫抖,緩慢地轉(zhuǎn)回頭看著我,左頰上印著明顯的“五指山”。他眼中盛怒仍存,只是說出來的話透出酸痛,“一記耳光換一個吻,我認(rèn)了!”說完,勇往直前,將淌著血的唇瘋狂的印上我的。
“啪”第二記耳光抽上他的頰,我氣得渾身發(fā)抖,煽人之手又痛又麻!他不理會臉頰通紅,還是要吻!“啪、啪、啪”又是三個巴掌,他不止唇上有血,鮮血更從嘴里流出。
我全身顫抖不已,捂著火辣辣的右手失聲怒喊,“烈明野,你瘋了……”喊罷,以最快的速度去掉門栓,跌跌撞撞的跑出“竹苑”。這次,他沒有追來。
跑回自己的房間,我撞上門、插緊門栓,靠著門板陣陣顫抖。抬起通紅的手掌,一共抽了五記耳光,我的手已痛麻的失去知覺。烈明野瘋了!他真的瘋了!瘋得不輕!
拭抹嘴唇,用力而快速。只拭抹不夠,以茶水漱口,一遍又一遍,仿佛唯有此法才能消除他留在我口中的味道。不論是血味還是寒冷與熱情,不要,不要,通通不要!
心,止不住的顫抖!身,止不住的顫抖!手掌,止不住的麻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