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儀山離蒼狼皇宮很近,若是騎馬的話五個時辰就可以到達,可是這次御風琉卻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攜了國主儀仗出宮,奢華的隊伍硬是生生將很短的路程拉成了需要夜宿草原。
當太陽的余暉徹底落去之后,一行人才走了一半的路程。看著月色明亮起來,御風琉勒停了馬,揮手吩咐眾人擇地休息后向云輕和無雙所在的馬車走來。
“云兒,公主,今夜我們就夜宿草原了,明日一早上山!”趕車的侍衛掀開車簾,御風琉看著二人笑意盈盈。
原本在閉眼休息無雙和云輕睜開眼來,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早就聽說草原的夜晚別有一番風情,正愁沒機會體驗一下,國主這是為我們考慮呢!輕兒,也不會介意的!”
剛假寐過的霧眸似醒未醒,妖孽般的容顏襯著月色的皎潔,分外蠱惑人心。鳳鳴般的嗓音在安靜的月夜里響起,更是添了幾分神秘。讓云輕不由得再次看癡了神。
“是的,夫君!”柔柔一笑,云輕小女兒姿態盡現。
御風琉看著云輕的模樣劍眉不由微挑,棕色的眸子內一絲晦暗閃過,深深呼出口氣后體貼溫柔的道:“那就好,孤王還真怕你們會不習慣!”
御風琉手下的動作相當快,當他吩咐休息后不到半個時辰營帳已經搭好。御風琉的在中間,左側為無雙,右側為云輕,面具公子的則安排到了侍衛那邊。怕影響云輕休息,今夜無雙主動承擔起照顧七十的任務,簡易的晚膳之后各人回自己的營帳休息。
云輕的營帳在右側,此時月亮正斜對了她的小小窗戶,溫柔的月光柔柔灑進,蟲鳴蛙叫中一片祥和。云輕側身躺在床上,可卻怎么也睡不著。白日內面具哥哥的話一直回蕩在她的耳邊,讓她很是擔心。
他說他沒能改變的了她的命盤,他說他找到了月牙泉。淡然如仙的面具哥哥怎能跌入這滾滾紅塵,染上一身風霜?
為了她,真的值得嗎?
越想心越亂,煩躁的感覺讓云輕有些抓狂,頹然的坐起身子,云輕決定還是去外面走走。
穿好衣服步出營帳,漫無目的的隨心向草原走去。踩著墨綠的芳香青草,聞著清脆的蟲鳴蛙叫,云輕尋了一處草地躺下來,閉眼感受這神秘的草原之夜。
摒棄所有的雜念,讓自己的心回歸最自然的純凈,深深呼吸著最清洌的空氣。月色下,云輕的身上逐漸出現一層淡淡的光暈,朦朧詭異。
當光暈越來越亮的時候,一陣凄涼的笛音淡淡的傳了過來,那傷心欲絕的悲傷讓云輕心神一震,立即從草地上坐了起來,朝笛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遠遠的,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如狼般孤絕的立于草原之夜,暗自舔著鮮血淋淋的傷口。
他,竟是御風琉!
凄涼仿佛來自心靈最深處,御風琉的笛音就似孤狼受傷時的哀鳴,高傲卻傷人。淡淡的月光落在他的身上,和著那悲涼的笛音,讓云輕的眼竟微微濕潤,不由自主的走向了他。
御風琉閉眼吹著羌笛,用力宣泄著心底最痛苦的悲哀。全心傷懷中的他沒有發現,這夜心不定的可不只是一個他。
那一年他親手將自己最愛的女人送入他的懷抱;那一年他親手毀了她的幸福;那一年他甚至沒有絲毫猶豫就代替了那個他,一切的一切,為的只是蒼狼的穩定,他們的幸福。
可誰知,這么多年竟是一場比什么都巨大的欺騙!說服自己要忘記過去,說服自己早已忘記了那個女子,說服自己從今之后就只為權利而爭,可這個夜,踏近他們一同長大的這方草原,他的心怎么平靜?
丟棄了那么多年,遺忘了那么多年,這個夜晚突然全部襲上心頭,這痛幾乎壓碎了他所有的呼吸。
云輕靜靜的站在他的身側,傾心感受著他笛音中的憤和愛,心情逐漸沉重起來。
他的身世和泰仁伊瑪所做的一切定是給了他很大的打擊吧?這笛音如此的凄涼悲憤,他的心該是多么的恨?真國主已死,蒼狼交由他的手上到底會出現什么樣的局面?
月色下御風琉笛音傷心,云輕則心情沉重,仿佛看到狼煙。同樣的,在二人看不到的暗處,洛無雙和面具男子不知何時出現在那里,默默的看著二人。
“月很亮,可惜烏云來了就會被遮蓋!”無雙皺眉看著云輕,低低嘆息。
“月本就是月,再厚的烏云也有散去的一日,光輝始終是屬于她的!”面具男子側目看了眼無雙,淡淡的說道。
“烏云過來就可能是暴雨,這月輝很是渺茫啊!”收回看云輕的視線,無雙微嘆一聲后對上面具男子的眸,“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有緣自會相見,就像月亮終會出來一樣!時機一到,想隱也隱不住,更不要說試圖去改變!”面具下的黑眸不驚不喜,淡然的聲音隱隱有著威嚴。
“是嗎?”無雙的心一震,霧眸微閃冷光:“即使是我也改變不了嗎?”
“天意難測!”
面具男子黑眸半垂,丟下四個字后轉身離去,留下無雙一人獨自品味他的話。片刻后無雙深深的看了眼云輕和御風琉,邁著沉重的步子轉身進了自己的營帳。
月色下御風琉一曲完畢心情好了很多,收起羌笛轉身準備離去時卻猛然見到云輕,頓時瞇了棕眸。
“云兒?”她何時來的?他竟一點也不知道?
云輕聽到御風琉的聲音趕緊收回心思,迎上他的目光:“睡不著,出來走走!”驕傲的男子定是不希望被人看到痛處吧?
“是嗎?草原上晚上會有狼,云兒出來怎么不叫我一聲呢?”見云輕主動避開這個話題,御風琉挑挑眉后接口。
看著御風琉依舊緊鎖的眉頭,云輕忽然有些為他心疼。想想他的身世,想想他的生活,想想他這些年為蒼狼所做的一切,他過的很不好吧?
其實除了那次在在無雙面前演戲和水牢內自己刻意的陷害,從頭到尾他都幾乎沒有真正傷害過她。從很大程度上來說,他是個很不錯的男子。
“現在叫也不遲啊,國主!”想明白這點,云輕主動走過去靠近他,燦爛一笑,“御風琉,你愿意陪我看看這草原的夜色嗎?”
面對云輕的轉變御風琉嘴角抽了抽,警惕的棕眸緊緊的盯著她,看不清那盈盈水眸中偶然跳動的心疼是什么。
“你確定?”
“是啊,你是蒼狼的國主,我相信沒有人比你更了解這片土地了!”云輕眉飛色舞,偏頭怡人的笑著。月色朦朧,笑容可人,此刻的云輕下宛如跌落人間的仙子,看癡了御風琉的心。
“好!”
月色皎皎,草香清幽,御風琉領著云輕跨上他的馬,二人同騎馳騁在無邊的草原。飛揚的衣祙糾纏,撩人的青絲亂心,這個夏夜成了御風琉珍藏一生,懊悔一生的絢麗之夢。
草原一夜在平靜的波浪中過去,當云輕醒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到了薩滿教的總壇,不過不再是之前的那個山洞,而是半山之上的一座宮殿。有些迷糊的走下馬車,云輕隨眾人一起向內走去。
這座宮殿原本是薩滿巫師的居住之地,自從御風琉和薩滿巫師互換了身份后這里也就閑置下來,直到一月之前薩滿巫師和泰仁伊瑪的靈柩被運到這里,這里才陸續有了人。
這里的侍衛侍女并不多,御風琉一行來時大家集中在一起迎駕,稀稀疏疏的幾十人在諾大的院子內一眼就看了個遍,只是有一個人讓云輕感到分外驚詫。
第一阿蒂拉竟然也在這里!
隨御風琉鑾駕進來時云輕不好問什么,迎駕過后云輕就故意慢步走著,直到第一阿蒂拉追上了她。
“阿朵,你怎么也在這里?”一次長談后云輕和第一阿蒂拉阿朵已經很熟,見她追上來云輕小聲的問道。
阿朵彎眸一笑,同樣小聲的回道:“云輕,我本來就住在這里啊!”
“啊?你住在這里?這不是薩滿教的總壇嗎?”云輕吃了一驚,一個后宮女子怎么會住在這地方?
“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有時間我會和你說的!云輕,記得在這里不要亂跑,很多地方是不能去的!”阿朵的眸色一暗,匆匆帶過了話題。
“恩,我知道了!”云輕見此也不多問,點點頭后二人都不再說話,蓮步款款的隨眾人進殿。
薩滿教的跪神儀式和祭靈儀式都很復雜。跪神之人必須先凈身凈面,換上特制的服侍后方能進入神殿祭拜。祭拜從神殿的殿門開始,每一步一膝跪,每三步一大跪(全身伏地),跪的時候還要注意腳步,九九八十一步方為全禮,少一步或多一步都是不吉利的象征。另外跪的時候還要一遍遍念著長生詞,以示感恩上天眷顧。
祭靈也有很多的講究。首先這靈柩必須是要放在薩滿教的總壇,而且還必須是身份尊貴之人,普通百姓不能入。祭靈之人必須先跪神,之后一刻也不能停的去祭靈,是為將神的福澤帶給死去的人。
祭靈的時候先走至靈柩前十步,然后開始三次大跪大起,祭祀完畢后首位親留守第一夜,之后才允許旁親進入守靈。
御風琉領著眾人先是去了薩滿神所在的神殿,一一凈手跪拜之后又領著大家去了薩滿巫師和泰仁伊瑪靈柩所在的地宮,參拜后吩咐侍女服侍大家休息,他獨自留在了地宮,開始守靈。
雖然明知道這是幌子,但是云輕和無雙還是按照御風琉的安排一一做足,第一夜由御風琉一人守靈,第二夜開始無雙和云輕也需要守靈,為期半月。
云輕有些疲累的隨阿朵前往寢殿,安置好依舊昏睡的七十后她也捶著腰坐下來休息。
看著云輕的動作阿朵微微一笑走上前去,纖手輕柔的幫云輕揉起腰來:“云輕,累壞了吧?”
“謝謝你,阿朵,是有點累了!”云輕感激的看著阿朵笑了笑,也就任由她幫著捶打酸澀的腰。
“跪神和祭靈很累,你能堅持下來真不錯!”阿朵雪白的纖指輕柔的揉著云輕的肩膀,力道不大不小。
“對了阿朵,你怎么會在這里呢?”云輕閉著眼睛滿臉愜意,她的手藝一點不輸給弗兒啊!
阿朵的手在云輕問到這個的時候微微一怔,指甲不經意間刺入了云輕的脖子,劃出了一道血痕。
“嗯!”云輕被劃痛,身子一抖悶哼一聲。
“啊,對不起,云輕!”阿朵聞聲回過神來,低頭一看云輕雪白的頸子上一道細細的血痕,她自己的指甲上還留有一絲血跡。“云輕,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我給你擦擦!”
阿朵含淚看著云輕被劃破的頸子,快速的拿出自己的手帕輕輕擦拭上面沁著的血珠。
“阿朵,沒事!”云輕感覺到阿朵的害怕,立即安慰她。她該是那次被御風琉嚇怕了吧?
“云輕,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雖然云輕說沒關系,阿朵還是害怕的哭了起來,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云輕,別告訴國主,他會殺了我的!”
阿朵的激動讓云輕有些奇怪,看她猛地跪下云輕嚇了一跳,“阿朵,沒事,不過是劃了一下,沒事的!快起來!”
“云輕,你真的不會告訴國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阿朵梨花帶雨,哭的和個小孩一般。
看著她云輕想起莫名死了的十二阿蒂拉,不由得微微一聲輕嘆,她們真的是怕慘了御風琉啊!
“阿朵,沒事,我不會說的!你看,衣領一蓋誰也看不見啊!”云輕拭去她的淚,示意她放心。
“云輕,謝謝你!”阿朵淚眼朦朧,抱住云輕哭的很是傷心。
“沒事了!”云輕擁住她,輕輕拍著她的背,溫柔的哄著。
夜色籠罩大地,萬籟俱寂。累極的云輕這一夜反而睡的很不安穩,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而事實上,這一夜確實不平靜。
面具男子一早就未再和眾人一起前往薩滿教總壇,而是自和無雙分開后就悄然離去。云輕沒有發現,可無雙卻沒有遺漏。當夜回到營帳后立即通知天絕,讓他仔細查找御風琉所說的關于面具男子頻繁出入睿王府的事情。此時無雙正在等天絕的到來。
滿是蒼狼特色的寢殿內窗戶大開,無雙斜靠在榻上,緊閉著眸子假寐。散落的發絲隨風而舞,妖魅的不似常人。一盞油燈火花飄搖,隨時都有可能被風吹滅。
雞鳴一遍,大開的窗戶內一道人影勁風而過,輕飄飄的落入寢宮,同一時間無雙也睜開了眸子。
來人一身黑衣,依舊將自己掩藏在了暗處,“主子!”
無雙整了整自己的發絲,依舊靠在榻上,“怎么樣?”
“主子,我一路追隨著他,可他卻什么地方也沒有去,直接就進了這里!此時去了地宮!”
“地宮?真是個好地方啊!”無雙挑挑龍眉,妖魅的容顏逐漸爬上冰冷的譏笑。
“主子,天絕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暗處的天絕猶豫的看著無雙,見到他挑眉示意后開口道:“主子,我發現他的眸子很像一個人!”
“哦?”無雙的眸子亮了亮,正了正身子接著道:“像誰?”
“特別像南詔國主,也有幾分像我們大秦云皇!”
聽到天絕的話無雙鳳目瞇成了一條線,沉吟片刻后道:“天絕,讓地絕查查他的來路,重點查南詔那片!”
“是,主子!”天絕領命。
“還有,通知大家,一號計劃暫停,隨時等候我的命令!下去吧!”
“是,主子!”一道人影過后,天絕悄無聲息的離去。
看著天絕離去,無雙自榻上坐直身子,閃著精光的眸隱忍著暴戾,握緊的拳仿似他的心,扭曲了起來。
“天意難測嗎?”
啟唇吐出冰語,無雙整個人冷冽如冰,突然爆發的氣勢似一陣風卷過,滅了桌上飄搖的孤燈,剎那一片黑暗。
地宮內,御風琉一身跪神服飾站在薩滿巫師和泰仁伊瑪的靈柩前,繃緊的俊容看不出喜怒,他就這么靜靜的盯著二人,不言不語。
一個是他的生身母親,一個是和他有著血緣之親的弟弟,而且還那么巧合的長的有九成相像,這到底是緣還是孽?
地宮的門轟然一聲被推開,面具男子緩步走了進來。在看靈柩的御風琉聽到聲音后回過頭來,“公子,都安排好了?”
面具男子走到御風琉身邊,點頭:“是的,所有人都準備好了!明日我們即可前往!”
“那就好!”御風琉點點頭,扭頭認真的看著他,“公子,為什么你要求帶上七十?”
面具男子黑眸沉了沉,有些無奈的說:“因為只有她……”
“呼呼!”一陣勁風忽然推開地宮的大門,夾帶著凌厲的帝王之氣吹散了面具男子的話語,驚得御風琉和面具男子均是臉色一變。
快速的轉身,一條白綢飛過,熟悉的淡香讓面具男子的心咚咚直跳,驚呆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