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帝十六年。
秋夕,滿月如鏡,月光給大地撒上了一層如銀的霜白,千年的桂樹在夜色里搖曳輕擺,盛開的桂花便似一層淡淡的秋雨洋洋灑灑的飄然而下。幽幽的清香如煙似霧裊裊四散。一白衣女子靜坐樹下,素手輕揮,悠揚(yáng)的琴聲輕輕響起。旋律揚(yáng)揚(yáng)悠悠,仿若行云流水。這樣的景致,美的有點不近情理,然琴聲突的一轉(zhuǎn),似千軍萬馬齊踏而至。任誰也無法忽略那沉沉的殺氣,那桂花竟似有了生命似的,一層比一層落的急。
丹桂如雨,美人弄琴,誰曾知曉這美麗的背后,竟是不動聲色的殺戮。
聽桂軒。
“天魔琴音?”
男子在琴聲的急轉(zhuǎn)之中一聲驚呼,一個轉(zhuǎn)起,已然門外。
“姑娘,何意如此?”看著靜如處子的白衣女子,喬木楊知來者不善,然卻不曾想竟是如此佳人。
女子一層輕紗遮去半邊容顏,只留似水星眸,悠然遠(yuǎn)望。
喬木楊看著那身淺白,卻什么都不曾說。早在月前他便得知,有人欲要對他不利,是以才會遠(yuǎn)離山莊將人引到這懸崖絕壁之處的聽桂軒,做出一個了斷。卻怎么也不曾料到,竟是如此佳人,然,內(nèi)心千思萬尋,卻不知其為何門何派有何恩怨,藥王莊做的是藥材生意,雖不是一流的幫派,卻也是黑白兩道都尚有幾分薄面可尋。然,這女子看去不過二八年華,卻能將遺失已久的天魔琴音彈得如此嫻熟,又是為何?
不容他多想,女子的琴聲又是一轉(zhuǎn),肅殺之風(fēng)已將落地的桂花帶起,清香之中是令人迷情失智的靡靡之音。
喬木楊也已感覺到了腹內(nèi)一股燥熱,眼前有著某種緋紅。驚覺不妙,他連忙氣運(yùn)丹田,抬手運(yùn)氣,一個掌風(fēng)揮起。
原本認(rèn)為會遇到反抗,不想掌風(fēng)卻將女子連人帶琴擊飛。心下一個不忍待要收勢已然不及,驀的斜刺里一柄清涼涼的長劍照著胸口刺來。
喬木楊一個閃身躲過刺來的長劍,余光里也見到女子撞上身后的千年古樹,掩面的白紗一片緋紅,她竟然毫無內(nèi)力?不容他多想,那柄長劍再次刺來。隨著長劍而來的是一黑衣男子冷冷的眸子。
冷月離,抬首看著與黑衣男子糾纏在一起的喬木楊,眸子里的恨意愈發(fā)的濃了。拾起散落一旁的琴,待要繼續(xù),卻發(fā)現(xiàn)右臂一陣疼痛,垂在身側(cè)竟是動彈不得。
喬木楊眼見于此,內(nèi)心竟沒來由的一痛,一個失神,黑衣人的長劍貫胸而入。那一刻他看到了白衣女子眼里的一份釋然,為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
幾聲長笑,一身著大紅官袍的婦人緩緩入內(nèi),想來不止這院內(nèi),只怕山下也已被圍。
聽得笑聲,黑衣人,緩緩抽出長劍,血隨著他的劍,淺淺流出。喬木楊仿似感覺不到那痛,一對星眸,只是疑視著婦人,官府中人!這一發(fā)現(xiàn)越發(fā)讓他茫然,素來,他便不屑與官府之人相交,但卻也不交惡。這一切究竟是為何?眼前一黑,他轟然倒地。
黑衣人,走至婦人跟前,單膝著地:“夫人。”
“起來吧。”風(fēng)月舞走至倒地的喬木楊身邊,看著眼前似曾相識的臉,內(nèi)心說不出的痛與恨,回眸及看至樹底下的女子時,眼內(nèi)竟掠過一片光芒。“月離,你大仇終于得報,恭喜哦。”
“夫人,”冷月離不顧周身的疼痛,走至跟前,雙膝點地,倒頭便拜“月離謝過夫人。”
“謝我……”風(fēng)月舞喃喃一句,又是一陣好不得意的長笑,“月離,你眼下謝我,只是不知稍后是否還會再謝呢?”
“夫人?”冷月離抬首不解的看著她。
“你可知,他是何人?”風(fēng)月舞指著昏迷不醒氣息全無的喬木楊,冷聲道。
“他不是月離的仇人么?夫人不是說月離一家一百三十口全是為他先人所害嗎?”冷月離不解的看著眼前的夫人,這是怎么了,一直夫人就告訴自己,他是她的仇人,現(xiàn)在怎么又問起呢?
“仇人?”風(fēng)月舞再一次的狂笑,笑得淚花飛閃。喬知然,你看到了嗎?你若有眼看到今天,你還敢勾搭那賤人嗎?可是死去的人又怎能知道她的得意呢?她再恨,卻終是失敗,縱使她權(quán)傾天下,那又如何?罷,既然她的愛,無以為續(xù),那就讓她的恨成燎原之火,毀滅一切。
“他是你的哥哥,親哥哥。你不是總跟我說你有個哥哥么?他就是。”她的話不帶一絲感情,冷如寒鐵。
“不,”冷月離一聲痛呼。胸口一窒,喉嚨一甜,一口鮮紅奪嘴而出。帶落了臉上的薄紗。蒼白如紙。她用家傳的天磨琴傷了她唯一的親人,哥哥。這是為什么?
“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她早知她與她沒有親情,也在她隱隱約約的眼光中看到過恨意,總以為是因為自己寄于檐下,有所相求才會如此。可是她卻是要她骨肉相殘。十五年的養(yǎng)育,為的就是今天嗎?
“你恨嗎?”風(fēng)月舞冷冷的看著眼前這張讓她恨了十五年的臉。“
你又知道我有多恨嗎?”
“為什么?”
“因為你們都是冷蝶兒那個賤人的孩子。”話落,一掌毫不留情的抽向眼前讓她恨了十幾年的臉。
重傷之下的冷月離連閃躲的力氣都沒有,“啪”的一聲,半邊臉?biāo)查g腫了起來。她不出聲,清冷的眸子直直的看著那張因為恨意而扭曲的臉。
“你知道我有多恨這張臉嗎?”風(fēng)月舞再一次狠狠的捏住了眼前的臉。
“我每天看著你這張臉我就恨不得拿火燒,拿刀割。它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我所經(jīng)歷的屈辱。可是我不能,我必須隱忍,我要看到今天這樣的局面,我就必須忍。而我也終于看到了。你果然沒讓我失望,若不是你的天魔琴音。鐵樹要想傷他還真是難啊。”
“冷蝶兒?孩子?”冷月離只覺得神智越來越恍惚,冷蝶兒是誰,娘親嗎?夫人不是說和娘親是好友嗎?這是怎么了?
“賤人,你們都是賤人。”幾近瘋狂的風(fēng)月舞一把奪過鐵樹的劍,那劍上還在滴著喬木楊的血。掄起便要刺向一片茫然的冷月離。
不意,眼前突然一亮。一個白色的身影掠起地上的冷月離,下一刻整個人的殺氣便充斥四周。
“什么人。”鐵樹一聲大吼,整個人躍起將風(fēng)月舞置于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