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最近蘇母總是疑神疑鬼,深怕蘇靜緩再與艾錦有任何沾染,不論她到哪都要查問。她上班讓葉城看著,她下班讓俞仲卿接送,就差沒派個保鏢二十四小時貼身監(jiān)控了!
當(dāng)然,現(xiàn)在的蘇靜緩全然不在意這些,她表現(xiàn)的異常安靜,安靜的超乎想象。她照常工作,照常與俞仲卿見面,照常被葉城言語調(diào)戲,可這些都挑不起她的熱情。
她把自己封閉起來,或者說,她是把所有的快樂、活力封閉起來,安心當(dāng)一個設(shè)定好的機器人,直到訂婚宴的前一天。
晚間,俞仲卿來接她。
“明天就要訂婚了,緩緩。”此間的空氣太過沉悶,俞仲卿卻找了個更為沉悶的話題,使得蘇靜緩不得不從滿腦的混亂中爬出來。
“嗯。”
“你現(xiàn)在還可以反悔,或者,到婚宴上反悔。”
“嗯?”她挑眉,有些疑惑。
“明天……艾錦會來。”一個急剎車,他的聲音停住了,她的心跳仿佛也隨之停止,接著是她心中宛如雷鳴的鼓動。
“那又能怎樣呢?仲卿,你覺得我逃得掉嗎?他又能帶著我私奔嗎!”未免太天真了些吧,這些不是童話就是小說,而她只能在母親的淫威下屈服,在家長看好的男人中認(rèn)命的嫁了。
他們,從出生起就注定有這樣的命運。
他們,代表的是家族,接受的是公眾的視線。
就算他們被保護得再好,總有一天也不會被拋光在人群中。
“你可以的,蘇靜緩,你可以反抗的!”這句話在蘇靜緩的腦海中無限放大,從她下車回家一直到她洗漱后躺在床上還在想著這句話的深意。
是的,他讓她反抗。
可是,她該怎么做?
輾轉(zhuǎn)反側(cè),不是因為明日的訂婚宴而不眠,是因為明天就要見到艾錦而悲傷。“蘇靜緩!你還打算把自己藏到什么時候!”她質(zhì)問著自己,呢喃著,在吞了片安眠藥后終于進入夢鄉(xiāng)。夢里,還是那樣的美好,她和他依然和從前那般親昵……
訂婚宴上
為這次訂婚宴,蘇母花費了不少心思,從酒店宴會廳的布置到音響師、司儀等的挑選都能看出她的用心良苦。可是蘇靜緩并不喜歡這些,她坐在休息室里,靜靜的看著書,不想理會外間的喧囂。
“蘇小姐?蘇小姐!該上場了!”化妝師輕聲提醒她,深怕太大聲會驚擾到此刻沉入書中的精靈。
她不得不稱贊蘇靜緩的美,不像古文里的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而是一種尤物的渾然天成的清艷。一眼看去,她是清純的女孩,有著沉靜的溫婉,再瞧眉眼微微上挑的嫵媚,就連閱美無數(shù)的自己也會沉醉。她是妖精,也是精靈,游走在天堂與地獄的夾縫,是頂著光環(huán)的天使,同時閃動著迷離的銀色羽翼。
“蘇小姐,你真美!”化妝師小心的整理著她的裙擺,贊嘆道。
蘇靜緩放下書,向她頷首稱謝,溫雅的舉止有著書香世家的氣韻,墨香然然。
一手搭在門把手上,她猶豫許久終于擰開了門鎖。
打開的那一瞬,他們四目相觸,彼此只隔了一步之遙。
只有一步,確實如此遙遠(yuǎn),難以觸碰。
咫尺距離,卻是天涯相隔,被迫分離。
“艾錦……”那個在心底漂浮已久的身影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他包裹在一套裁剪得體的黑色阿瑪尼西服中,沉穩(wěn)的色彩沒有多余的華章,就如他此刻蒼白的面容一般,肅然、沉重。
他仿佛是雜志上的模特,刀削斧砍的面容展現(xiàn)著男性的魅力,料峭的寒眸突允他的悲傷與孤寂。此刻的他和那一張張銅版紙刻印的廣告人物彩圖極為相似,單薄且生硬。
原來,他一直都在門外,原來,他們剛才只隔了一扇門的距離。
艾錦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她,眸光瞬也不瞬的凝視著她。
她穿著裁剪適宜的奶白色小禮服裙,細(xì)肩帶的上裝柔軟輕盈的貼在她身上,凸顯其清瘦纖柔的曲線。淡紫色的手工絲絹玫瑰點綴在肩帶上,胸口則堆疊了短短的幾層柔軟的洋紗,雖沒顯露多少成熟女子的媚艷風(fēng)情,卻也襯出女孩的沉靜清雅。
及膝的下裙是一層層雪白紗堆疊,裙擺翻滾著銀邊。腰際兩條輕紗是素凈的月白色,在腰際細(xì)密的纏繞一圈,后在一側(cè)打上蝴蝶結(jié),任由輕紗垂在裙擺上。晚風(fēng)吹進屋中,輕紗飄揚,裙擺微微搖曳。
她是精靈,是即將屬于別人的精靈。
“今天的你,好美。”說完,他轉(zhuǎn)身向宴會廳走去,蘇靜緩還是看著他的方向,他的背影。
消瘦的身影,欣長的倒影,孤寂的背影……
蘇靜緩拿著花束,挽著俞仲卿踏上紅地毯。他們接受著眾人的祝福,從人群間緩緩走過,不經(jīng)意看見了幾道熟悉的身影。稀疏的議論聲夾雜在掌聲之中,可她卻聽得分外清楚。
“咦,這囡不該和那個艾家公子在一起嘛!”陪同某先生出席的夫人說。
“嘁,這小妖精還真有幾分本事,咱們的葉大總裁都被她迷昏了!”葉城帶來的女伴低頭與另一人交談著。
刺耳的話,她并不在乎,她的眸只注視著那道身影,在人群之前目光也追隨她的那道身影。與剛才的死寂不同,此刻的他眸光冷峻,埋葬了眼底所有的熱情與渴望。
從他身邊走過,他用彼此能聽得見的聲音對她說恭喜。他淡淡的笑著,給她擁抱,給她祝福,但這些都不在溫暖。
可她依舊貪戀。
站在臺上,她沉默的注視著臺下那個人影,想象著如果此刻自己身邊是他會是怎樣一番景象,還會像現(xiàn)在這樣沉郁嗎?可這一切只是想象,現(xiàn)實始終是殘酷的。
這一切都應(yīng)司儀的宣布聲中消失,她回歸現(xiàn)狀,努力的微笑著。
“……下面我宣布,俞仲卿先生與蘇靜緩小姐在此訂婚!”
“等一下!”
似乎因為那幽幽的目光,蘇靜緩做出了有生以來最大膽的事情,她在眾人質(zhì)疑的目光中驚呼。卻被母親的聲音制止了她下面的動作,捧著花束的手微微僵滯。
“小緩,有什么話回去再說,現(xiàn)在在舉行儀式!”
聽著母親命令的話,蘇靜緩回頭對上她有幾分埋怨的眸光,心間苦澀的浮著痛楚。
“小緩!”
“蘇小姐!”
主持的司儀驚訝的看著今天的女主角搶走他手中的話筒,也看見她滿不在乎的扔掉手中的花束。
蘇靜緩在眾人尚未回過味來的或驚愕,或詫異,或迷惑的目光中,對著話筒大聲宣誓:“艾錦,別走!我愛的人是你,想結(jié)婚的人也是你!”
悄悄移動到大廳側(cè)門的艾錦回首,眾人的視線也跟著轉(zhuǎn)移到他身上,間或有些玩味的目光在她與他之間流轉(zhuǎn)。
“靜緩,話劇明天在排練,今天你就別再玩弄賓客了。”他掀起唇角,薄薄的唇因微笑而繃出一條直線。
他們彼此相望,視線或許會在空中的某點聚合,只是不能在重合。
這或許就是最大的悲哀,艾錦看著她,蒼白的臉龐,刀削斧砍的精致。可是那雙眸子仿佛是哀怨的黑洞,她被吸進去,里面是沉悶的,是空洞的,壓抑著昏沉的氣息,擠壓著心肺。
他的痛,她的痛,在一瞬的爆發(fā)后回歸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