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知道事物是相互間映襯的，如今腕上白白多了條紅繩子，乍一看，自己的手腕倒也是白皙柔滑。平白想起了“冰肌玉骨”一詞，自己先是打了個寒顫。

心里這么想著，再一看手腕，竟是覺得那繩子過于刺目了些。只是苦于另一只手腕被人握得緊緊的，周圍又有不少圍觀起哄的人，也不知該做個什么才好。

“恭喜趙少爺，今夜怕是又要做回新郎官了！你看看，這姑娘長得可真水靈，竟像是有幾分花神娘娘的眉眼……”

那個擺攤販香的中年婦人，說這番話時還做了個羞怯的神情，又以一干動作附之。惹得旁邊幾個人跟著大笑。

人群中不知哪個說了句“可惜了，李姐姐”，只見那婦人腰桿一挺，從一旁販手帕的攤子里拾了一塊在手中，做了個閨中少女顧影自憐的姿態，調笑般的說道：“可不是嘛！我李芳兒若是年輕個十來歲，那還有你們出來鬼混的份？想當年，我也是這鎮上的一枝花！”

話一說完，李芳兒自己倒是最先捧腹大笑，弄得旁人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到后來那李芳兒直拿著手帕掩面，笑聲卻是未有停歇。周圍的人都知道李芳兒是個苦命人，平日里多是明著暗著幫襯一把。思及李芳兒的那些舊事，不免為她感傷一會子。

葉赫自聽了李芳兒先前那句，對腕上紅繩的反感，不知增了多少倍。略想起，以前被這人捉弄的故事來。

奮力掙脫開腕上的禁制，葉赫生生把那紅繩從腕上拉斷，扔到地上。瞧見腕上的紅痕后，這才覺得被那紅繩勒的有些疼。也不急著掉頭走人，蹲下撿起那紅繩子，揉作一團捏在手心，展開拳頭后，眾人只見一股紅風飛過，哪還有紅繩的影子。

完了拍拍手，朝著趙思懿微微一笑，扭頭走人。

身后一片唏噓，也沒有誰從后邊追上來。葉赫發覺自己竟然有些小小失落，好在她記性不好，有些事情過不了半柱香時間，就會被她拋到九霄云外。

轉了幾條巷子，末了買了些零嘴，此刻的葉赫，站在樹底下吃的正酣。只見七八個人結群引伴，行色匆匆地朝著右邊跑去了。

人影子還能瞧得見，又看到四五個人亦是如此行徑。未出一刻，這樣過去的人就有個一二百了。難不成那邊也有廟會？

葉赫三兩下解決了零嘴，也朝著那個方向走去。正好兩個落魄書生也像是在說著這事，葉赫便跟在一處行走。

“真是夠大膽，想不到那趙家少爺竟能做出這等事情來，看來咱們還真是小瞧他了！”

“王兄還是少胡說，紈绔只是紈绔，怎么會改了性子？可不就是仗著他老子的勢。這樣的人，還會個什么‘一見鐘情’‘海誓山盟’？也就是一時興起吧！”

“唉！話不可這么說，那人雖是個不學無數，卻也是個孝順兒子。古人云……”

兩個書生竟然有這么多話，他們句句引經據典，莫不是古人云、前人曰。繞得葉赫在思索間差點絆倒，她忿然在原地不動，只裝作是看看風景。少時，那兩人的聲音便出了葉赫的耳界。

偌大的戲臺子上，鑼鼓師發了狠勁，足足敲了有半個時辰。臺上沒有平日里油妝粉面的花旦行走，倒是有兩個媒婆打扮的婦人在上面滔滔不絕。

臺下幾百來人皆是聽得津津有味，時而應和的叫喊兩句，時而滿臉的期待。葉赫詫異，那倆書生說的難道就是這個？可到底是“大膽”到了那里，這么個場景，哪來的什么“一見鐘情”“海誓山盟”？

一陣哄笑傳來，葉赫本是打算離開此地，聽到這聲音后，倒是想著駐足來看看。掃視著眾人，卻見那倆書生就在自己不遠處。

前面的多是些少女，也有些半老徐娘，后面的則多是些男子。看看這些人，若是要挑幾個為官為將的，倒還真是個難事。女人們滿臉桃花，男人們則純粹是看熱鬧的情致。

仔細去看臺上那兩人，像是在抬杠，又像是在吵架，反正都是臉紅脖子粗的，沒一點女人的溫婉恬淡。葉赫離得有些遠，聽不真切談論內容。

左邊的媒婆突然挽袖子，右邊的也不退讓提巴掌就要掄上來。鑼鼓驟聽，兩個媒婆的動作也沒停下，好是幾個粗壯漢子上來把兩人架了下去。她們前腳剛走，一個面相忠厚的男人便上了臺。

這人沒說幾句話就下去了，臺下的人卻是笑的一發不可收拾。更有前邊傳來一串串不怎么悅耳的尖叫聲。

臺上空了好長時間，鑼鼓師也停了手上的動作。就在眾人以為這是一場鬧劇之時，卻聽到身后一陣緊鑼密鼓聲傳來，眾人連忙扭轉身子去看。

只見一個小登科打扮的年輕男子站在對面的二樓上，懷里抱著個繡球樣的物什。朝著下面的人打著招呼。未料，眾人像是那火苗遇到了風一般，剎那間，沒了管制。肆意發出些不怎么好聽的音調。

葉赫來的遲，站在最后，看也看不到是聽也聽不到。誰知卻是一下子舞臺換了場地，她倒成了最前面的人。

然而，廊上一身新郎服的趙思懿讓她有些捉摸不透，他突然間靜默地倚在欄桿上，俯視著臺下眾人。

少時，只聽他清了清嗓子，喊道：“本少爺要繡球招親，只要是婚嫁年齡，只要是未有婚約的，只要自認為模樣瞧得過去，都可以來捧場！”

趙思懿瀟灑的說完這番話，把那大紅的繡球左手換到右手、右右手換到左手。就是遲遲不動手扔下去。那走廊被他轉悠了二十來趟，底下那些男子自發的讓了位子，讓女子們往前面站，好接著繡球。

趙思懿雖說是紈绔了些，也有個風流名聲，可家底殷實啊，再來模樣也好，那些小姑娘平日里偶爾也會做做夢，誰想今日算是有了個苗頭，哪個不積極？

卻不料二樓的那位發話了：“各位莫急，繡球招親自然是見者有份！就算接了繡球的不是女子，本少爺也按著規矩走！”

趙思懿此話一出，眾人便是你推我攘，再也沒了先前的避讓，仿佛只要接了那繡球便是接了天上掉的餡餅。

葉赫被趙思懿那句話怔在原地，若說起分桃斷袖的典故她是知道的，若說鎮上有哪個富人養幾個孌童她也相信，只是現在，她連思考的心情都沒了。

世上真是無奇不有，葉赫低頭看到了自己腕上的紅痕，也不只是喜是悲，只道是牙關處發出的酥麻震懾了她的全身。再看那紅痕歪歪扭扭，更是覺得厭惡。

耳邊的聲音逐漸倍增，葉赫感到四肢有些發軟，手腳不靈活了，連臉也不知道是不是抽搐了兩下。看那紅痕厭惡，苦于擦拭不去，索性拿著袖子作掩護。

幾欲離開這喧囂之地，可那一雙腿腳像是灌了鉛、塑了沙似的，抬腳都很費力氣。終是走到個僻靜的地方，身子靠在樹干上，等著恢復力氣。

調整呼吸，深呼吸……

感到力氣漸漸由腳底升至全身，葉赫緩緩睜開了眼。卻是看到一個物什朝自己砸了過來，想著該躲避一下，可眼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