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別想著出去了。”那時的南烈羲,像只渴血的獸,干澀的喉頭在咆哮著鮮血潤澤,他的嗓音變得低啞迷人,緩緩俯下俊長身子,靠近她。
“王爺,我馬上收拾好,請你息怒。”她驀地跪坐在他的面前,將一片片碎紙,都收入盒內,她沒想過他這么快就回來,而換言之,惹怒南烈羲也并非她的初衷。
踩在他黑靴之下的最后一片碎片,是女子的衣袍,她探出手去,他卻絲毫不讓。
“本王該怎么處置你好呢?”他問的不冷不熱,光從表面,琥珀無法揣摩他的心。
琥珀將木盒小心翼翼地捧著,遞到南烈羲的面前,幾乎不敢直視他的墨色眼眸。“她是——”
這個猜測,讓她的心跳得更加激烈了。
“是死人。”
南烈羲吐出這三個字,黑眸之內一抹情緒轉瞬即逝,快得讓琥珀看不清楚,到底那是憤怒,冷漠,還是其他。
他無聲冷笑,大手一揚,打落琥珀捧在手心的木盒,畫卷中的女子再度變成滿地狼籍。他的憤怒,在胸口翻滾,洪水一般將她滅頂。
“本王要懲罰你。”
南烈羲拂袖而去。
石門合上,沒有留下一絲光明的縫隙。
桌臺上的那一只小小蠟燭,漸漸燃盡了所有眼淚,“啪”,燭淚滴落地面,星火一點,整個偌大的內室,歸于平靜。
這里沒有窗戶,沒有門,她甚至無法看到一縷月光。小小的身影蜷縮在角落的陰暗處,她雙臂緊緊環抱著自己的單薄嬌軀,身上的外袍比不上自己之前的衣裳御寒,她內心總有抵觸,不愿穿他送來的錦衣華服,不愿戴他送來的華貴首飾。
深夜,她摸索著,在黑暗中試著要去轉動石壁開關,才發覺南烈羲已經在內室之外動了手腳,她根本離不開這個冰冷黑暗的內室。
她甚至不清楚,她是否還能活著出去。
她似乎是踩到了,南烈羲人生的最大禁忌。他勃然大怒,那冷酷眼神嗜血無情,幾乎是要將她抽筋剝皮的狠厲。
她的命是南烈羲一手掌握的,他要她死,要她活,她沒有主宰的權力。
厚重的石門擋住她跟外界所有的聯系,她聽不到外面的聲響,也看不到外面的風景,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被關在內室多久,過了好幾個時辰,她終于開始發現身上的不對勁。
她的手腳冰冷,她又困極了,一天一夜滴水未進,她在內室中跑跳,希望可以暖和自己的身體,不過短暫的暖意卻耗費她更多的氣力和體能。沒多久,她卻更累更冷了,她長長呵出一口氣,卻絲毫溫暖不了那凍僵的手指。
她偽裝從容內心卻依舊畏懼南烈羲的事實,她知道無法逃避,她離開宰相府不過一個月時間,卻從天上墜落地面,摔得粉身碎骨。她清醒的時候,不讓自己去回想之前的生活,也無暇去比較人情冷暖,她根本不敢細想,到底她走出花轎的時候,那濃重的死亡氣息是否已經征兆著,上官府的滅亡。
而現在,她又冷又餓又累,全身僵硬像是冰塊,那種極致的寒冷,讓她仿佛都聽不清耳邊的聲音,倦意爬上她的身體,她倚靠在內室墻壁上,迷迷糊糊地合上眼眸,腦海中那些痛苦的畫面,不斷地顛倒翻轉……
那是她擺脫不了的夢魘。
像是尖刺,像是銀針,像是磨光的刀刃,一根根,一針針,一道道,在她的肌膚之上穿刺,劃開,疼痛讓人忍不住想要尖叫,卻又被人捂住口鼻什么都喊不出的無助瘋狂……
那一張黑絲面具,像是黑壓壓的云彩一般整個罩住她的視線,讓琥珀的眼里只剩下那個陌生的男人,他的大手帶著冰冷和血腥,探入她的身體,然后,撕裂了她……
那個男人的眼底,是笑。
是讓人心寒,卻又忘不了的笑,近乎猖狂的放肆,仿佛他勢在必得,一定要得到他想要的——
南烈羲的房內。
如今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高大俊挺的身子,依靠在一旁窗臺,懶洋洋地打量冬日風景,黑發披散在腦后,寬大的袍子并未系上細帶,小麥色堅實的胸膛露出大半,窗臺上白瓷圓花盆中清水養得的一株水仙花,如今吐出一朵小白花,在翠色細長花葉,姿態搖曳,清新優雅。水仙花的芬芳,伴隨著清冷的空氣,徜徉在這個男人身邊,一瞬間,他宛若一尊妖孽般迷人,卻又讓人不敢逼視的存在。
單薄無情的薄唇,緩緩勾起,好一朵嬌嫩美麗的小花。
一個侍衛從門外進來,他捧著一個黑壇子,低頭行禮。“爺,你吩咐的東西,屬下取來了。”
南烈羲的門口,兩個侍衛攔住哇哇大叫手忙腳亂試圖闖入屋子的趙老三,一陣騷亂破壞了方才的祥和氣氛。“老三,你不能進去!”
“主子,求求你,放了丫頭這一回吧……”趙老三面紅耳赤,大喊大叫。
窗臺邊的俊美男子緩緩轉過身,他淡淡瞥了趙老三一眼,卻毫不理會那門前的喧囂,再度伸出手撫摸著那水仙花,長指觸碰潔白無瑕的花,什么話都沒說。
他的威嚴并不全部來源于冷酷陰鶩,南烈羲對人并不吝嗇笑容,只是他變得沉默的時候,便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更讓人懷疑他在打著什么見不得人的算計陰謀,所以這個瞬間,才讓人更加害怕。
趙老三的力氣實在是大,性子莽撞的要命,兩個侍衛還無法順利帶走他,眼看著韓王根本無視自己,他如今也看不到琥珀的死活,更加不肯走了。
“不懂規矩,就要被處罰。”南烈羲萬分冷淡的嗓音,從屋子內傳出,他的俊顏生冷無疑,只是一眼望過去,與生俱來的威嚴讓人不敢鬧出一分動靜,不怒自威。
指尖一頓,力道已然將花掐碎,南烈羲冷叱一聲,怒氣在墨色眼瞳中翻滾熾熱。“誰為她求情,給我滾出王府!”
趙老三的臉色一沉,頓時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因為知道韓王處罰犯錯之人的一貫作風,才讓他更加心寒,正因為如此,韓王府邸的丫鬟奴才個個不敢犯錯。
在韓王府內偷盜之人,曾經在眾人面前被生生砍斷手腳,那日的情景歷歷在目,而當時的南烈羲,暴露出冷血無情的個性,令人畏懼。
若是韓王跟琥珀那丫頭對上了可怎么辦才好?!這般想著,趙老三張大了嘴,趁著他分心的這一刻,侍衛猛地一個手刀擊上他的脖頸后側,他整個身子都摔下,嘴里的話都沒來得及喊出來。
南烈羲手掌用力,扭過巨幅壁畫旁的開關,轉動兩圈,石門打開了。
侍衛跟隨著南烈羲走近黑暗的內室,晨光驅散了暗室的陰霾,男人的腳步聲回響在過分安謐的空間,顯得這里空蕩蕩的。
不像一個有人的地方。
南烈羲早年就開始習武,而這里太安靜,他只需費點心思,就可以分辨除他之外的那一道呼吸聲,來自何處。
冷眸掃視四周,這里不過一套書柜一桌一椅,能夠藏住那具小身子的地方,不用猜都知道。
黑靴朝前一步,他聽得到那氣息,很弱……他的腳步繼續朝前走,身影被書柜擋住,他一手支撐在書柜上,半邊身子探向那書柜后方。
她在那里。
小小的身子跟刺猬一般縮成一團,她藏匿在最陰暗的角落,像是被冰封住一般,全身上下沒有一分暖意。她緊緊閉著眼眸,南烈羲出手覆上她的肩膀,還不等用力,那嬌小身軀,無聲滑下,她躺在地面上,沒有任何意識。一小縷光線從南烈羲的手掌中穿透過去,停留在琥珀的芙頰上,照耀著她如雪一般蒼白的臉色。
單薄的衣裳之下的肌膚已經近乎透明,細細的青筋更加明顯,不難看出,她被關在冰冷的內室中,到底有多冷。除了若有若無的氣息之外,她已經跟咽氣的死人無異。
南烈羲俊眉微蹙,怒意染紅了他的眼眸,他一把拎起了她像是毫無重量的身子,猛烈搖晃,逼著她馬上給他醒過來。
青絲滑落在左臉,她最終幽幽轉醒,只是眼底卻是渙散,無法集中一個人影。
他陰著臉逼近她,用冰冷無異的嗓音穿透她的耳膜,手掌攫住她的小臉,不悅逼問。“告訴我,你用哪只手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