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色死白,良久蹲在花圃里沒有起身的力氣,顫抖著唇兒,只是沉默無言。
一個時辰就這么過去了,琥珀踉踉蹌蹌?wù)酒鹕韥恚吡藥资剑康揭慌猿靥吝叄┫律碜樱p手捧出冰冷的池水,反復(fù)洗漱自己苦澀的口舌。
她卻沒有放縱自己呆坐太久時間,重新推開門,走入南烈羲的房間,她覺得又累又困,卻還是拼命睜大眼睛,替他鋪好被褥,等主人躺上床,她才退后兩步,安靜地垂下眉眼。
“不會太長時間的……。”
她低聲呢喃,卻又像是在安慰,她不敢迎著南烈羲的冷峻目光,說出這一句話的時候,她的唇色都變白了。
他的眼睛驟然一瞇,抿緊嘴唇。暴虐的語氣,讓她心生膽顫。南烈羲支著下顎看她,宛若一頭優(yōu)雅的豹子,如今他并不曾對她過度的反應(yīng)勃然大怒,只是眼底的漠然,無法取代。
“不識抬舉。”
“琥珀達(dá)成心愿之后,王爺想怎么樣都可以。”她胸膛里的空氣好像突然被全數(shù)抽去,她活著,是為了復(fù)仇,他日真相大白,這具破敗身子,也不值一錢。
“你去睿王府,本王給你一個月時間。”南烈羲冷冷淡淡掃了她一眼,她看起來實(shí)在太過弱小,她瘦的像是一頁紙片蒼白無力,這般想著,他的口吻聽來更像是寬恕和赦免。
她低著頭,神色不變,像是奴婢一般靜靜傾聽著。一個月時間,比她想象中要多,她心滿意足。
“你回來之日,就能從我手里得到一份名單,當(dāng)然,如果下次你不讓我滿意,我可不會再給你任何機(jī)會。”南烈羲閉上墨色眼瞳,那迸發(fā)冷意的源頭消失,無雙俊顏顯得比往日平和許多。
“琥珀明白。”聞到此處,她的臉色愈發(fā)蒼白,也更顯得黑色睫毛濃眉深沉。
低沉的嗓音緩緩溢出,他高傲冷峭。“你若失去所有價值,這場游戲,本王又何必陪你玩下去?”
琥珀陷入短暫的沉默,緊咬著泛白的下唇,這個世上沒有免費(fèi)的幫助,一個月時間,足夠讓她明白這個道理。
南烈羲的呼吸,漸漸平穩(wěn)下去,即使在說出這么冰冷的威脅,他的俊美祥和也一分不減。“路,是你自己選擇的。是當(dāng)一個人的娼妓,還是當(dāng)坊間男人們的妓女,可別糊涂。”
“多謝王爺。”
她繼續(xù)壓低身子,跪在他的身前,手掌貼合冰冷地面,卻只能道謝。
睿王府。
雙臂酸痛,將廚娘孫大媽交代的活兒都干完了,她才得到閑工夫,取了一個冷掉的白饅頭,坐在池邊休息。
這段日子她沒有吃過一頓像模像樣的餐飯,卻也鮮少覺得饑餓,咀嚼吞咽著毫無味道的饅頭,她長長舒出一口氣。
百無聊賴,她垂著眼眸,彎下腰拾起腳邊的灰白色小石頭,丟入池水中,眼看著小石子漸漸沉入水底,一圈圈漣漪散開,每回她不想說話的時候,都靠這個消遣。
一把石子扔完,她回身準(zhǔn)備再揀的時候瞥見一雙華美的靴子,她被嚇了一跳,直直地抬頭去看靴子的主人。陽光正照在那人俊挺的身姿上,她瞇了瞇眼才看清了他的容貌。
男人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歲數(shù),一身墨藍(lán)色朝服,玉冠束發(fā),他即便穿著跟南烈羲一般的衣裳,卻也不顯得過分華麗奢侈,他與生俱來的端正氣派,無人取代。溫俊清雋的容顏,氣質(zhì)溫潤似玉,他看人的眼神有氣勢,卻沒有敵意。
跟南烈羲不同,他的高貴來自皇家正統(tǒng)身份,像是一塊上好的沉香木,讓人心儀神往。
看到他的這一眼,她的唇幾乎忍不住顫抖起來,不知道是陽光太過刺眼還是為什么,她的眼睛幾乎被刺痛的流出眼淚來一般酸澀。
這一個月,漫長的就像是一輩子一樣。
他還是這么英俊優(yōu)雅,高高在上,而她,卻在地獄中受盡折磨。
軒轅睿打量著眼前這個小丫頭,她個頭嬌小,不過夠到他的胸前,盤著雙髻,一身粉色小布襖,白色棉褲布鞋,跟府內(nèi)任何一個丫鬟都一模一樣。
她坐在大石上,安靜地磕著一顆饅頭,細(xì)細(xì)咀嚼,仿佛那是世間最美味的饕餮大餐,這樣單薄纖細(xì)的身影,居然看得他停下腳步來。
睿王府對待下人一向?qū)挻岩活w饅頭視若珍寶的態(tài)度,為何透露出一抹凄涼?!
她像個孩子一樣丟石頭,默然無語地望著池水濺出的細(xì)小水花,纖細(xì)背影沾染上溫暖陽光,卻增添過分美麗的孤單和寂寥,她的身上仿佛藏著莫大的魔力,他不是沒有見過更加驚艷的女子背影,但他又無法否認(rèn)——她的背影是特別的,獨(dú)一無二的,挽留他倉促的腳步和視線,仿佛她的身上有好多好多故事要講,讓他心口一酸。
但,當(dāng)她回過神來,轉(zhuǎn)過臉來的時候,他低頭看清她的面容,心底卻劃過失望。
她的身影讓人沉迷,但她的臉——太普通,淡色眉毛,稀稀疏疏,肉肉塌鼻梁,不厚不薄的唇,她就算在一堆年少丫鬟中,都稱不上是中等的姿色。
唯獨(dú),他在她的臉上,找到最值得稱贊的地方,是那一雙眼眸。
過分平凡的面容上,卻生了一雙會說話的美麗眼睛。
她只是瞥了軒轅睿一眼而已,驀地低下頭去,她眼底轉(zhuǎn)瞬即逝的濕潤他來不及追究,便看到她朝著他行禮。
“奴婢見過王爺。”
“抬起頭來說話。”他淡淡一笑,一句話,云淡風(fēng)輕,卻在琥珀心底掀起狂風(fēng)大浪。
“奴婢不敢。”她小心謹(jǐn)慎,還是低著頭,濃黑卷翹的長睫毛呈現(xiàn)順從姿態(tài),幾乎讓軒轅睿一瞬間忽略了她平淡無奇的面貌,直直盯著那一雙垂眸。
清俊容顏上,俊眉微蹙,軒轅睿問道。“你是府上新招的丫鬟吧。”
他有些迷惑,她即使穿著棉襖,看起來小身板也過分纖瘦,她的身上沒有女人的嫵媚美麗,但那些若有若無的風(fēng)情,又是來自何處?!
“是,王爺。”這個丫頭的嗓音很平和,呈現(xiàn)少女的柔軟,細(xì)細(xì)聽來,卻也沒什么不普通。
軒轅睿也沒想過,他對下人并不苛刻,卻也沒有這么熱絡(luò),但他還是問了。“你叫什么名字?”
粉衣丫鬟頓了頓,搖搖頭:“我沒有名字。”
她回答的很平靜,但聽來卻讓人心酸,軒轅睿望著她似乎不太自在的小臉,沉聲道。“是嗎?”
被賣做下人,能有多好的身世?
她緩緩抬起眉眼,眼底卻沒有流露過分悲愴顏色,淺淺一笑。“是,王爺,別人都叫我丫頭。”
他盯著這張小臉,俊顏上的笑容還在,憐憫同情地問著她。“你的爹娘呢?”
“死了。”掛在眼角的笑容不變,淺淺的,淡淡的,若有似無。
“沒有一個親人?”軒轅睿笑意一斂。
“沒有一個親人。”她直直望入那一雙清明俊朗眼眸,第一次這么近距離觀望他,他皮膚白皙,眼眸幽深,睫毛像是女子般纖細(xì),唇邊溢出的聲音好溫柔,溫柔的,就要將她溺斃。
是她夢想中的良人,就像是天橋上說書人那一套愛情故事中的男主角,體貼迷人,不顧一切地守護(hù)他的妻子。
而她,如今頂著一張丑陋人皮面具,隔著三步的距離看著他,即使近在咫尺,他們的心,卻離得那么遠(yuǎn)。
她,也早就不是那段錦繡良緣中的女主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