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汴京,燈火通明,有些地方冷冷清清早已關了門,而有的地方,人來人往,好不熱鬧!若水一身男兒裝,看起來卻也帥氣,她站在逍遙軒的門口,手中的折扇不時打開又合上,合上又打開,最終勇敢地走了進去,門口的伙計,姑娘看她的著裝很樸素,也不像對待那些富家子弟那么客氣,她欲進去,卻被小伙難住,“公子,依小的看,你還是到別處去吧!”若水說,“憑什么?這種地方不就是給爺瀟灑的!”那小伙顯然激怒了,“你也不睜大眼睛看看這逍遙坊進出的都是些什么人?”若水欲拿出錢來堵他們的嘴,可是摸了摸身上,錢還放在長風那里,今天本來想看看情況!沒想到,連門都進不去。她垂頭喪氣地準備回去。
“公子這是去哪兒啊?”若水聽到有人跟她說話,那聲音聽起來像在諷刺自己,欲頂他幾句,抬頭一看,眼神很熟悉,摸樣也很熟悉,再仔細看看除了那個怪怪的八字胡外,一切都很熟悉,“你是……”若水問的那一刻一下認出了那人……徐長風,她把他拉到一旁,說,“你怎么來啦?快回去吧,這地方有損你身份!”長風也不多做解釋,徑直走到門口,從袖中取出一錠銀子放在空中,“請問兄臺,是否可以請我的朋友進去!”那伙計的眼睛賊尖賊尖地看著那銀子,說,“有錢什么好說!”又對旁邊的幾個濃妝艷抹的女子說,“還不過來招待兩位爺!”若水看著那伙計諂媚的樣子,就想吐。大搖大擺跟著長風進去了。
一進屋便是撲鼻的酒味,濃重的胭脂味,花香味,亂七八糟的,樓上樓下的男男女女無不喝著酒,打鬧著,簡直是人間極樂之地啊!老鴇見了他們,則把眼光對著長風,完全忽視了若水的存在,不過她也早該習慣了這個以金錢論身份的現狀。那老鴇笑嘻嘻的對著長風公子長公子短的叫著,問有沒有熟悉的姑娘,需要那位姑娘盡管跟她說。長風說沒有,那老鴇又是一陣歡笑,說她這里的姑娘個個標志,想要什么樣的都有。若水覺得那笑聲好假,好虛,似乎笑已經成了這里唯一的表情。醉酒的男男女女,追趕著的男男女女,無不是笑著的,這里的笑是多么的勉強啊,強迫的笑,奸淫的笑,面無表情的笑,放縱的笑。聲聲笑聲中有幾人是真?長風拍了拍若水的肩膀說,“想什么呢?小弟,喜歡什么樣的姑娘盡管說!今晚大哥請客!”長風的那一混賬話,弄的若水好想扁他,她在長風的背上使勁兒地揪了下,長風“哇”地叫了一聲,老鴇很緊張的問怎么呢?長風瞅了瞅若水,而若水若無其事看著別處。長風回答說,“沒事兒,被蟲子盯了一下。你去叫兩個姑娘漂亮的過來,要是爺滿意,重重有賞。”他順便給了她一錠銀子,那老鴇看到銀子就像是遇到她的再生父母一樣,對長風盡是奉承。
老鴇走后,長風與若水找了個清閑的地方坐下,若水獨自提著桌上的壺倒了兩杯,一杯給了長風,一杯自己喝著,可只喝了一口便吐出來了,原來是酒。若水很生氣地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憤憤地說,“這是什么鬼地方,連水都沒有!”長風笑說,“花天酒地的地方!”若水說,“怪不得要屁顛屁顛跟來!”長風端著酒杯說,“那當然,我要不來,就憑你這傻勁兒,能進得來?”看著自斟自飲的長風,她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那種感覺就如青蘋果般澀澀的,又如蜂蜜般甜蜜。一會兒,老鴇帶來了兩個姑娘,那兩個姑娘一見他們就笑嘻嘻圍了上來。
兩個姑娘,的確很美,年齡也就十七八的樣子。要是不在這種場合看到,若水會從心里贊嘆她們的美貌,然而在這種環境下,她所做的就是假裝笑著應付著。而長風像常來此地的人似地,與她們談笑。長風讓那兩個姑娘斟酒,談話中,他用手蘸著酒水在桌子上畫了一個玉墜形,問她們有沒有見過,那兩個姑娘說,見過。若水欣喜若狂地問,在哪兒。坐在長風身邊的姑娘說,“這不是玉墜嗎?太普遍了,不說客人,就連她們自己都有好幾個。”
“哎!”若水嘆了口氣,長風又問,“我要找的不是玉墜,是胎記!”他這一句話惹得兩個姑娘捂著肚子笑,坐在若水旁邊的一個姑娘,說,“公子,說實在的,我們長這么大還真沒見過這么奇怪的胎記!”另一個姑娘也笑道說,“不光是她們,就連整個逍遙坊的姑娘們都沒見識過這種怪胎。”若水聽了覺得很失落。不過那兩個姑娘說的也在理,誰的胎記會那么規整呢?難道黑衣在捉弄她,轉念一想,她拿她父母以及全村人的性命為條件,不可能開玩笑的。
她見再待下去也不會有收獲,反而看著長風笑嘻嘻與濃妝艷抹的姑娘說話,甭提心里多不開心,便拉著長風走,那兩個姑娘自然攔著,說還沒玩著就要走,可是若水真的不想再呆下去了,這里的味道讓她惡心。長風從衣袖里拿出些銀子塞給那兩個姑娘,她們才罷手。
待走到樓閣中央時,老鴇拉著一個姑娘出來,站樓上說,“各位客官,瞧瞧!這位是我們逍遙坊的花魁娘子!”此話一出,眾人的眼睛都聚集在那個姑娘身上,一時間群芳失色!若水與長風也翹首觀望,那女子在若水看來并不是特別美麗的那種。只見老鴇說,“下面曉曉姑娘為大家獻上一首《逍遙曲》”,此時樓下男人們的歡呼聲,掌聲不斷。
女子優雅地坐在樓上,靜靜撥弄著琴弦,曲調婉轉悠遠,沁人心脾,猶如鶯歌婉轉,又如高山流水,若水閉上眼睛享受著這首曲子帶來的安靜,她的記憶隨著琴音回到了孩時快樂的時光,父母相伴的時光,琴音一轉,浮現在若水腦海里的是長風的影子,初見時的羞澀,他背著她穿梭在蘆葦中,拉著她躲避那些兇狠的人。若水的嘴角露出了微笑,發自內心的。“喂!”長風碰了下若水的手臂說,“想什么了,那么開心!”若水被長風從歡樂地記憶中帶回了現實,她沒聽清長風跟她說的話,便問了一下,“你說什么?”長風說,“彈得真好!”此時琴音已落,若水高興地鼓掌,眾人跟著鼓掌。
忽然從人群中傳來一個粗魯地聲音,“多少錢?我要她!”眾人的眼光同時轉移到那個人的身上。長風輕輕地說聲,“是他!”“誰?”若水問。“他就是當今丞相大人的大公子高大常。”
“高家大公子?紫鳶要嫁的不就是這個混蛋?”若水在心里想著,不免為紫鳶的將來擔心。
老鴇笑呵呵地從樓上把曉曉請到閣樓下面的臺上,轉而對著高大常說,“高公子啊,別著急,眾所周知我們曉曉是賣藝不賣身的,不過這次姑娘給了大家一個與她獨處的機會!”眾人高呼,老鴇又接著說,“不過曉曉姑娘有個條件。”
“什么狗屁條件?不就是銀子嗎?老子有的是!”高大常說著,那樣子像極了痞子。
“別理他,什么條件?”若水在一旁說道。
“誰要能答上曉曉的三個題目,不僅今晚的酒水全免,還有機會到曉曉的廂房!”老鴇說。
若水扯了下長風的衣服說,“機會難得!”長風對著若水耳邊說,“不稀罕!如果臺上的是你,我肯定愿意!”“我還不樂意了!”可是玩笑歸玩笑,當兩雙眼睛對望的那一刻,有一種魔力將彼此吸引著。“好,請姑娘出題吧!”人群中傳來的聲音也打破了兩個人眼神的交流,兩人尷尬地把眼神移到臺上。
曉曉走到臺中間說,“小女子不才,獻丑了。只要大家誰能對得出我的下聯,便勝出!我的上聯是‘好鳥有聲留客坐’,有誰可以對的出下聯!”
臺下亂哄哄,談論著,有說此題難,有夸這女子才能輩出的。若水從小也很喜歡文學,什么唐詩,宋詞,元曲無不讀過,也看過許多有意境的對聯,她似乎記得下聯是“花香……”她在口中念著。長風知道她能對的上,便拉著她的手舉了起來,說,“我兄弟有一對!”眾人的眼光聚集到若水這里,曉曉笑著說,“那有請公子!”人群中也有一片質疑聲,長風也催她說,“大家都看著你了,別被人看扁了。”若水這才鼓起勇氣對道,“花香無語笑人忙”此句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一片安靜,曉曉帶頭鼓掌,接著是眾人稱好。曉曉又出了“非竹非絲冷冷山中松子落。”眾人凝思的時候,若水對“何聞何見悠悠林下美人來。”曉曉一發不可收拾,猶如遇知音甚是高興,全然不顧其他人的存在,“風傳異響韻凌空,到處高山流水。”若水對曰,“花發奇葩香在手,真可吐氣揚眉。”隨后是眾人的歡呼聲,若水真該揚眉吐氣啊!曉曉走到若水旁拉起她的手上了樓,若水回頭看看長風,對他眨了下眼睛,做了個鬼臉。
若水隨著曉曉進了房間,屋里陳設典雅古樸,一股書香氣息,她很喜歡這種味道。“姑娘,請坐吧!”聽著曉曉這樣叫自己,若水甚是驚訝,難道自己裝的不像嗎?她問,“你怎么知道?”曉曉給她倒了杯茶,說,“小女子雖無多少才能,倒也閱人無數!”若水笑著說,“我好喜歡你的琴音!那是一種只有達到一種境界才能彈的出如此純樸又令人心曠神怡的樂章!”曉曉拉著若水的手說,“姑娘真乃我的知音,好比伯牙與鐘子期!認識姑娘真是一件幸事!還不知姑娘芳名!”“若水!你好!”曉曉便在口中念著,“若水,若水,上善若水!好名字!敢問姑娘芳齡!”若水說剛過十六,虛十七。曉曉說,“我今年十八,比你大一歲,可否姐妹相稱,不知姑娘嫌不嫌棄我這樣的出生。”若水連忙搖頭說,“怎么會呢?每個人都是一樣的,哪能以出生論人呢?我也最討厭那樣。”曉曉若有所思的說,“妹妹講的很有道理,可是煙花女子始終是卑微的!”若水握著她的手安慰說,“如果你不在這個年代,該多好啊!你有沒有想過,以后的以后,在某個年代,人與人之間不會再有三六九等之分,人們都是平等的!而以你的才情,終究不會有此下場的!”曉曉望著若水問,“真的會有那么一天嗎?”若水很想說她就是來自那個社會,但是她猶豫了,她來自未來這件事從未和任何人提過。“妹妹在想些什么?”曉曉看著深思的若水問道。若水說,“真的會有那一天的,真的!”曉曉還是惆悵,畢竟現實就是現實,即使真有那一天她也看不到。若水很想再聽一聽剛剛的曲子,便問她可不可以把曲子再彈一遍,曉曉當然同意了!她把若水帶到琴旁,坐下,用手輕輕撥動琴弦,聲音清脆悅耳,若水在一旁看著她的手指在琴弦上跳動,時而慢時而快,臉上也不時會露出笑容,原來這才是這是一種意境,一種享受。
一首曲子很快在她的眼皮子下彈完了,若水拍手稱好,曉曉站了起來,拉著若水的手說,“妹妹過獎了!其實妹妹的才學遠在我之上,實乃奇女子。”若水在心里想,“我是幸運,誰讓我有一個古板的爸爸,從小逼著我背了那么多詩詞!”曉曉看著若水,奇怪問道,“妹妹今天此番打扮所為何事?”若水想如果告訴她說不定也可以為她提供些信息,便說是為尋哥哥而來。
聽完若水的講述,曉曉說,“還是隨緣吧,畢竟,這種地方,窮人進不來,正人君子不會來。”曉曉的話很在理,兩人相聊甚歡時,老鴇急沖沖闖進,說高公子自她上去后就嚷一直著要曉曉出來,后來還摔了東西,打了人,實在不敢得罪。一提到高大常,若水氣不打一處來,再過些日子紫鳶就要嫁給他,他倒好,花天酒地。
曉曉帶著若水隨著老鴇一起出來,走下樓來,若水看到那張肌肉緊張的臉,就知是脾氣暴躁之人。高大常一看到曉曉,笑瞇瞇地向她走來,那人還沒走到曉曉面前,忽然從身后閃出一個黑衣人,手中的利刀直刺高大常心臟,大常使勁地往后退,只見從一旁飛來的扇子擋住了刺刀,利器劃傷了胳膊,高大常身邊的嘍啰一下聚集起來,圍著那個黑衣,雙方打斗起來。房間里的男男女女瞬間亂作一團,叫喊聲,東西打碎的聲音,凌亂的腳步聲充滿了整個房間。若水被人流擠來擠去,摔在了地上,她想站起來都不能,唯有蜷縮著身子盡量不讓別人從身上踩過去。突然有一雙手把她拉了起來,她定睛一看是長風,心中的感動,欣慰難以形容。他們一路奔跑著,在斷腸橋邊停了下來。
若水見他手中的沒有扇子,似乎明白剛剛是他出手的。于是她責怪他為什么要救那個混蛋。若水當時好希望那刀可以伸進高大常的心臟,這樣紫鳶就不用嫁給他了。長風看到生氣的若水,說,“如果高大常死在那里的話,以他爹的個性,不要說那刺客的性命,乃至整個逍遙坊的生命都會有危險。”聽了他的分析,若水覺得有道理,她拉了拉長風的衣袖說,“對不起啊!我沒想到那么多!”長風則借用這件事教導她說,“你啊,你,應該學會用腦子,凡事要深思熟慮不要莽莽撞撞的!”若水像一個做錯事兒的孩子低著頭聽著長風的教導。此時,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長風感嘆道,“哎,看來壯士是兇多吉少啊!好了,咱也該回去了!再晚點,被我爹發現就不好了!”若水點頭,順便幫他把假胡子給揭了下來,說,“要是這樣回去,肯定還沒走到屋就被人當賊給攆出來了。”長風笑了,兩人一起慢慢地向徐府走去。若水趁長風不注意,把那兩片假胡子藏了起來。
一路上,兩人并無多少話,長風突然想起在逍遙坊的事情,他不明白若水怎么能對得出那么有意境的詩呢?想著想著,腳步也慢了下來,若水只顧往前走,回頭發現長風落了好遠。她迅速跑到他身邊,問怎么呢?長風則用異樣的眼光上下打量著她,說,“我以前怎么沒發現你這么有才!”若水知道肯定是今天能對出那么絕的詩讓他大開眼界啊。其實她自己怎么會有那方面的才能呢,只是讀過很多幾個朝代的詩詞。她笑笑說,“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了!”其實若水指的是她來自未來的這件事。長風說,“你還有什么我不知道啊!”若水說,“多著了!就是不告訴你!”長風追問,若水故意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