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若水平白無故遭了冤枉氣,收拾了衣物,準備離去,剛出門就遇到劉總管說,老爺找她。若水隨著管家避開了許多人,走的是一條小路,那劉管家也是一個親近隨和的人,雖然整天板著一副臭臉,但在府里的大半個月來,他對她多少還是有些照顧的,教她平時注意些什么規矩,不要造次。若水偶爾還會調皮地趁他打盹兒之際拿他那老長的胡須打個結,編個辮子,因而也惹得丫鬟們大笑不止。劉總管掌管著府上大大小小事情,沒有一張嚴肅的臉不免在人群中沒有威信,而徐府有了若水仿佛生活中多了許多的樂趣!
不一會兒來到一個幽靜的小院,抬頭細看那園的牌匾,是用端莊典雅的小篆寫著‘靜園’二字。“阿若,你到府里時間雖短,然而,老奴看的出少爺對你的一片癡情,只是,哎!”劉總管在園門前停了腳步,可話說到一半便嘆了氣,若水雙手抱著包袱說,“劉總管,謝謝你這些天的照顧,是時候走了,長風以后還煩您老多費心,他是一個好人,但喜歡意氣用事,真怕以后會吃虧。”劉總管見這個小丫頭臨走還不忘關懷少爺,足見二人情深啊,他又嘆了一口氣說,“如果你生在富貴人家,或許你和少爺也不至此,現在只愿你出去后能找個真心實意待你的……”若水不想聽傷感的話,打斷說,“老爺該等久了!”劉總管連忙說是,欲進,若水叫住他說,“我走后不知還會不會再見,您老為徐府操了許多心,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只是您老不要經常為了些貓兒狗兒的事情大動干戈,有很多事情睜只眼閉只眼也就過去了,只要做的不過分。世上又有幾個眼里不容一粒沙子的,人與人相處無非人情在,再者,古人不是有云,‘笑口常開,青春永駐’,你已經操勞了大半生,也該舒展舒展眉頭!”劉總管聽她的一番話大為震驚,未想到,這小丫頭平時冒冒失失的,竟如此細心。他笑了,說,“謹記姑娘之言!走吧,老爺該急了!”
院里除了懸在梁上的鸚鵡的頑皮嬉鬧聲外,連開放著的白色的,黃色的,紅色的冬菊也默不作聲地看著一片片凋零的枯葉。管家左繞右拐地把她帶到了一間屋子,未進那房間,一股墨香迎面而來,房門上精美地刻著兩只喜鵲在梅梢嬉戲,漸漸進了書房,墻上掛著一副山水畫,題曰《江山如此多嬌》,旁題著一副對聯,“世事讓三分天寬地闊,心田存一點子種孫耕。”
徐老爺正在寫著字,見若水進來,便停筆,向管家使了個眼色。不一會兒,只見管家拿來一個盒子。徐老爺說,“我希望你可以認清局面,長風今后若娶非富即貴,這是些錢財,夠你在外做些活計,我想姑娘也是聰明之人,不用我再多說。”總管便把東西遞到若水手里,說,“老爺向來仁慈,這些你收下吧,足夠你找個好人家。”若水想拒絕,徐老爺又說,“我勸你收下吧,你想必也知道外面這個世道沒有錢是走不了的!”說完,就對管家說,“帶她走吧!”若水迫著壓力接過錢匣子,心中憤憤不平。走到門口時,她回頭說,“謝謝老爺,這些錢權當我向老爺借的,他年我必當奉還,同時我也跟老爺說一句,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長風他是活生生的人,有選擇自己感情的權利,如果他遇到自己喜歡的人,還求老爺給他一個公道!”說完,走了。徐老爺哼道,“這個丫頭人小志氣倒不短!就是太高傲,不好!”
劉管家領著若水從后門走,想必是不讓長風知曉,臨別,若水掏出一個手帕,上面繡了一朵孤零的菊花,還有一只只繡了一半,旁邊寫了一行字,“質本潔來還潔去”這句也是若水最喜的一句詩,沒想到這句竟用在自己身上,淚水再也止不住地流了下來,把手帕塞在管家手里,飛奔走了。
見若水遠去,便回去回了老爺說,已經走了。徐老爺也不說什么,依舊埋頭寫他的字,管家心里有些猶豫,也不知道該不該問,老爺見他不走,說,“還有什么事嗎?”
“老爺,讓那丫頭走有欠考慮啊!不知王爺那里如何交代?長風少爺又該如何呢?”劉總管說完而徐老爺依舊從容寫著,似乎胸有成竹。他寫完了“頂天立地”的最后一筆,用筆果斷,然后對著自己的字,大笑說,“不錯,不錯!”劉總管聽了也奉承道,“老爺的字真是登峰造極!怎一個好字了得!”
徐老爺走過去拍拍總管的肩膀說,“不必憂慮,我早已有了對策,關于王爺那里就說,她娘親病故,回家去了。”劉總管想想說,“這個注意不錯,只怕少爺那里……”
“哈哈!”徐老爺大笑說,“這就更沒擔心的必要,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有不從之理,再者,府上比那丫頭漂亮的人多的是,你去再給他安排一個吧!”
“老爺說的有理,老奴愚笨,至于給少爺安排丫鬟,得一個細心,善解人意的,這個任務恐只有秀英一人了,自從夫人走后她就一直盡心伺候著少爺!”
“你看著辦吧,老劉啊,這些年多虧了你,府上里里外外,也著實找不出第二個像你這樣衷心之人啊!你辦事我放心!”
“老爺的知遇之恩,縱然要老奴赴湯蹈火也再所不辭。”
“有你這句話,我也就放心了,現在孩子們,都大了!”
“是啊,老爺,也該享享清福了,大小姐已是高高在上的皇妃,二小姐也有了如意郎君,大少爺又孝順于跟前幫老爺分憂,到是,老奴是打小看著他長大的,如今也該有自己的歸宿了。近年來,到府上說親的人也不少,不知老爺是否已有人選。”
“前來說親的各有各的鬼胎,倒是凌府的大小姐,聽說有才又有貌,我也見過兩次,也著實討人喜歡。”
“聽說凌府有兩個絕世女子,想必這就是其一了!”
“是啊,聽說,小的已許配給人了!說起那小的,生的楚楚動人,比姐姐更有幾分姿色,只是可惜了!”
劉總管明白“可惜”之意,也無事稟告,便告退了。
且說,若水離開了徐府,又不知所往,想著長風對自己無緣由的發火,心中甚是委屈,漸漸有了些抑郁,畢竟身在一個沒有親情與友情的地方,連曾經以為值得信賴的朋友全都離她而去,傷心地獨自在曾經走過的地段,來來回回,亦不知是什么時候,天漸漸飄了雪,潔白的無一點陳雜,伸出藏在袖中的手去接一片片鵝毛,雪落到了手里的迅速化成了滴滴不起眼的水珠,她的眼淚吧嗒吧嗒流了下來,不知是憐雪,還是己悲!
話說若水離開之后,長風的氣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想她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又人生地不熟的,心中甚是懊惱,不該對她發脾氣,又想她對自己推心置腹,怎么能因為王爺與她多說幾句話而對她發脾氣。悔恨自己的意氣用事,每當腦海浮現出他們一起出出進進,玩樂的畫面,不知為什么,心里像吃了蜜般甜。“啪”的一聲,又想起若水那狠狠對自己的一巴掌,讓他連連嘆了好些氣。前幾天剛下了場大雪,天氣漸漸晴了,他閑來沒事,獨自在院中散步,正巧幾個丫頭在那兒議論著什么,仔細聽來似在說若水的壞話。他也不顧少爺形象,將那幾個丫鬟臭罵一頓。而后又不知不覺走到若水以前住的房間,忽見一個小丫頭在里面翻找東西,呵斥道,“你在干什么?”那丫頭轉身見是少爺,嚇得魂都沒了,結結巴巴到,“給,給少爺請安!”“你在這兒做什么?”語氣嚴厲,貌似這丫頭是闖進了自己的房間,在翻自己的東西,“誰讓你進來的?”
那小丫頭十二三的光景,名叫小草,原是廚房里打雜的,若水無意中見到這個小孩兒竟干著劈材,洗衣,添火的粗活,深為同情,詢問其身世,得知竟是被拐賣來了徐府,也不知家在何方,父母是何人,她見她穿的臟兮兮的,甚是可憐,便求人把她調到長風房里一起做事。為對履行王爺承諾,自那天以后,凡若水的要求,徐老爺盡量滿足。她們一起吃一起睡,平時一有時間就教她寫字,讀詩,若水于她之恩簡直如再生父母。當然長風并不知此事,當初凡若水的請求,能答應就答應,加之又非大事,自己房里的丫頭大大小小也有十來個,除了貼身的秀英,春香,若水三個外,平時并不曾留意其他丫頭。所以對眼前這服侍多天的丫頭竟一點印象也沒有,倒只記得若水跟他提的這個事。
“是你啊!”他假裝記得,說,“你在找什么東西?”
那丫頭一聽,心砰砰跳的厲害,不知該不該說,他看她心緒不寧,問,“別怕,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難,跟我說吧,若水已經走了,就讓少爺我幫你解決!”他以為她在翻若水留下的有價值的東西!
長風的話語令小花甚是感激,心想,若姐姐與少爺關系那么好,告訴他也無妨。于是她走到門口,朝外看看有沒有人在偷聽,確定沒有后,她對著長風說,“姐姐的玉佩掉了,她讓我回來找找看,是否落在屋里的某個角落。”“若水!”長風又驚奇又開心的叫出了聲,小花則緊張地求少爺小聲點,說,“自從若姐姐走之后,老爺就不準我們再提她的名字,尤其在少爺跟前!”
“你知不知道她在哪里?”長風也知道若水是被他爹請走的,只是當時在氣頭上并沒有向他父親求情。現在平靜下來,才發現有若水在身邊的日子是多么快樂。這幾天他也趁外出的時間打聽她的下落,卻沒有結果。如今聽這丫頭的話,簡直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小花猶豫了一會兒說,“如果我說了,少爺可不可以不要告訴別人,要是讓老爺知道,非打死我不可!”
“你放心,我知道輕重,你既幫我,我怎是忘恩負義之人?”
小花猶豫了一下說,“姐姐讓我找到東西后,到斷腸橋等她!”長風聽了,甭提多高興,恨不得立刻去找她,轉念想到,那天對她那么粗暴,悔不該當初啊!
“找到玉佩了嗎?”長風問。
“我幾乎翻遍了整個房間,都找不到!會不會姐姐掉在其他地方了!”
長風見那丫頭似乎找了很長時間也沒有線索,便在房間里故作悠閑,在房間轉了一圈,似乎沉浸在她的世界里,到床上坐坐,在桌上翻翻,又在別處看了看,一剎那間發現床腳有一幅畫,打開一看,是一風度偏偏公子,旁邊寫著四個字,“那人卻在!”小花也湊近看了看,說道,“這幅畫花了姐姐好些日子,就是不知道是何人!啊!少爺,你看!”她似發現了新大陸似地,“畫中之人雖是背對著,唯獨這個腰帶好熟悉!好像在哪兒見過?在哪兒見過,怎么想不起來呢?”她指著畫中隨風飄起的藍色的腰帶,“啊!好似少爺你的!”長風定睛一看,發現自己也有一條類似的。小花繼續說道,“以前姐姐每每跟我說一句話‘自從遇到那個人后,我便信了緣分!’我還問她那人是誰來著,她也不回答,只是笑!那樣子羞羞答答的!”
長風忽想起來若水曾說過的話,“有些人繞了一輩子才得相遇,而有的人偶然的一刻回眸便已認定終身廝守之人。有的人癡癡盼了一輩子卻得不到所愛之人,有的人誤打誤撞得出一段好姻緣。有道是‘是你的終是你的,不是你的,勉強也得不到。”他與她的相遇不就是偶然的回眸卻似早已相識,我怎么能因為王爺而誤會她呢?心里悔恨不已。
小花繼續說道,“若姐姐,不僅人好心善,連我們這些瞧不上眼的小丫頭都當姐妹般待,只不知道是哪些丫頭見姐姐與少爺走的近,心生嫉妒到處胡說八道,傳到老爺耳里,老爺也不分對錯,就把姐姐打發出去了。”心里一激動,跪著說,“少爺,姐姐是好人,不該有這樣冤屈,求少爺想辦法勸勸老爺吧!”
“哎!想來我更羞愧了”他想到那日因王爺之事醋意大發,傷透了她的心,如今還有何顏面去見她?他踱步走到窗前,唉聲嘆氣起來,用余光看了小丫頭說,“你起來吧!”
而余光中,他意外發現了掉在離小花跪著的地方不遠的一個角落里的玉佩,他激動地上前拾了起來,那玉佩恰巧只有在窗前的那個角度可以看到。小花也興奮地說,“太好了,這個玉佩可是姐姐的命根子啊!”
長風拿起來,捧在手心里,腦海里是初次見面時的場景,衣著凌亂的她,用驚奇的眼神看著他,脖子上的玉佩在陽光的照耀下格外醒目。他興奮地跑了出去,緊緊攥著它。
在門口,被劉總管攔住說,“這幾天,見不到少爺的人,老奴今幸而見到了!”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個手帕說,“這是阿若走的時候讓我交給你的!”長風緩慢打開,見上面的殘菊落花,心中不禁為之顫動,深為她的高傲性格所折服,感嘆道,“奇女子也,吾傷矣!”欲走,劉總管又叫住說,“凌夫人與凌老爺前來拜訪,老爺請少爺去接見!”
長風哪兒管得了那么多,心里迫切想見若水,便對總管說,“煩您回去跟爹說,陪王爺踢球去了!”說完,飛也似的跑了。
劉總管前去回老爺,見凌府人也在場說,“王爺來請少爺到府上賞畫,恐怕會晚點回來!”徐老爺聽了也相信,說,“隨他吧!”繼而轉向凌老爺與夫人說,“兒女婚事,全由父母決定,況我又喜歡云丫頭,人乖巧,賢惠,知書達理,我們風兒若是能娶到她也是他幾倍修來的福氣!”徐老爺繼續夸著,凌老爺則謙虛地說,“小女豈有徐兄說的那般好,想幾年前,他將受傷的云兒送回府上,足見其是一個熱心腸的好孩子!”
“凌兄過謙了,想京城誰人不曉得你凌家的一雙絕世好女兒!一般人攀還攀不來了,況這次又是凌兄和嫂子幾次前來,豈有不識之理。只是,風兒他親娘幾年前往終南山祈福去了,待小弟通知,回來之后,到時親自上門下聘!”
凌夫人說,“理當如此!”徐府備好飯菜,留了凌府之人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