呯地一響,蔻丹沒尾巴的屁股優先著地,周圍漆黑一片,鼻息之間全是腥臭不已的氣息,她的一雙小爪子下意識抱到胸前。細細嗦嗦的聲響相繼傳來,沒一會,她身周聚滿無數或大或小,會在黑暗中發出幽幽光線的眼珠虎視眈眈看向她。
莫名成狐后,她的嗅、聽覺變得異常靈敏,耳中有饑餓過渡的異獸興奮吞咽口水的聲音傳來,她小小的身子不可抑制地瑟縮起來,這時她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如果有機會活著從這里出去,她一定會用自己鋒利的小爪子將那個名叫玄罡的,從頭到尾都板著一副棺材臉的灰衣人碎尸萬段!
皮毛間猶有熾熱的溫度殘存,回想剛才一幕,她身子更加劇烈顫粟一下,而這時,周圍的群獸像是收到指令一般,咆哮著對她一擁而上!
記憶中的影像是因她用狐貍專屬的聲音誤叫一聲慕白,假暗梟立刻將她掂到面前,微一打量后,忽然自顧自地說道:“我是瘋了不成?這只是一只沒有任何修行經驗的普通斷尾狐,就算再通靈性也不可能會說人話!”
蔻丹皮毛緊斂的身子在假暗梟的厚實大掌中更見嬌小,她看向四個男子的眼中漸漸起了迷蒙水霧,跳閃的火光中,前一刻還緊張敵對的四個青年男子目光都聚集到她的身上。她被假暗梟掂緊后頸皮毛,雪亮的身子半懸在空中打著轉,面對這種生死隨時操控在他人手中的局面,她的身子本能地作出一系列反應。
先是眼中淡起水霧望向四人,接著四只雪白小爪子也無力的軟垂身前,就連之前一直豎立靈轉的尖尖小耳朵也跟著趴軟下來。
男子眸色逐漸發生變化,半空盤旋飛舞的鴉群等了半天沒有收到假暗梟發出的指令,開始嘎嘎叫著飛返周圍的山林,月華重新照亮數百坪的議事廣場,氣氛沉寂到僵凝的一刻,灰衣人玄罡肩上,突然出現一只眼中精芒四閃的如同松鼠一般的靈獸。
這獸兒在玄罡肩上站穩就檀口大張,對著蔻丹發出一聲如雷般的炸響!
劇響聲中,四個身體冷僵良久的男子頓時回神,目帶微訝將小獸和蔻丹各掃一眼后,最后齊齊定在蔻丹身上不再移開。
銀衣唇挑賞玩意味看向蔻丹,“這小雪狐看來有點意思!”
另外三名男子互相掃視一眼,蔻丹一下抬爪揉向自己的眼晴。是她看錯了么?她竟然在四名男子眼中看出瞬間的錯愕和驚亂!
剛才在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腦中一有疑問,她下意識將目光投向慕白。
慕白儒雅一笑斂去所有情緒,“我慕白代表五大部族作出承諾,只要你能放下這只無尾狐,我們可以不問你的來由,任你自去,如何?”
“呵呵,你以為我那么天真?”假暗梟將蔻丹護回懷中,邪魅無比笑道:“這狐貍現在誰都能看出它的不一般,它又是我先得入手,白白讓與你們豈不是天大的笑話!”說話之時,掌中明焰大吐,一臉狠意看向玄罡,“現在我就用你們自己的功夫為我死去的鴉兒報仇!”
而他懷里的蔻丹卻開始掙扎不休,此時狐目中的紅意已去,蔻丹看來只是一只再普通不過的無尾雪狐!
從聽到白衣男子自報慕白二字開始,她的眼中就只有慕白存在!
她的反應讓假暗梟大感奇怪,手掌上的火焰漸行熄滅,假暗梟眼眸中有暗然受傷的情緒閃過,“小狐兒,好歹我們也算同經歷一場生死劫,你就這么容易棄我而去?”
蔻丹在他懷中抬頭,微一遲疑后終是點了點頭。
“好,我放你自去,但是不要忘記,以后我仍會來尋你。”假暗梟將蔻丹放到地上,同時抬目看向慕白,“我只是尊重她的意愿,沒有將她作為與你們交易的籌碼,記住!”說完幾個連縱就要消失在茫茫夜色里,玄罡側顏對肩頭蹲立的小獸啾啾輕語數下,小獸立刻跟隨假暗梟而去。
蔻丹想要邁步走向慕白,卻在移步的瞬間跌倒在地。天哪,她這才發現自己不會走路!與人的直立行走不同,這狐貍的后肢無力承受整個身體的重力。難道真要她四肢貼地的走過去?她心頭暗惱。
有些尷尬地趴在地上,她不想再站立起來,因為她不想再在慕白面前出丑。
不管這白衣男子是不是真的慕白,現在她都完全信任他!
“妖狐!哼!“正當她看著慕白眸光浮動之際,一聲冷哼響于耳邊。
蔻丹聽得面色一變,眼眸轉而與玄罡的目光在半空對上!同樣冷冽徹骨,無聲對視中透著火藥味十足的挑戰,旁邊的人甚至感覺到空氣中有電火花閃現!
什么狐?還特別重音的加個妖字!她是人!不過是轉換時空時倒霉,不小心進了這具狐貍的身體而已!
前世她的眼眸也頗帶誘惑,特別是月圓之夜,瞳孔中更會閃現妖艷詭麗的暗紅色澤,這時候她可以通過眼眸傳意,任意操縱與她對視的人的意識。她也從這雙眼睛知道自己與一般人不同,所以在現代社會時的每個滿月之夜,她都會墊伏在自己的小窩中不出動。
直到被人故意刺激,她才在那個夜晚失控去了熱舞會所。
回想到身體被車輪碾壓時的痛感,她的目中不再火藥味十足,變得虛無飄渺起來。
玄罡臉上出現訝異,才見面不到一個時辰,這雪狐卻接二連三帶給他意外!
他暗中用靈力測試過,這雪狐根本沒有任何修行經驗或有異寶護身,但它的眼中卻時時流露人類才有的情緒。剛才與它的對視中,他能深深體會到它的憤怒,只是那憤怒中,似乎還有某種異樣的情緒出現!
對了,是絕望!絕望之中似乎又摻雜著一點遙遠飄忽不可捉的的東西!
“可憐的小狐貍,丟了尾巴也就算了,連走路都不會!真不知那個假暗梟是從什么地方將你帶出來的,看來還是我抱你回去好了。”銀衣走上來才將蔻丹抱起,一個黑衣少年神色慌張跑過來,在玄罡耳邊輕語數句,玄罡立刻臉色大變將銀衣和慕白各掃一眼:“青埂峰下有異變!”
蔻丹忽覺身子一輕,瞬間到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一幅寬大的銀色衣袖替她擋住微帶涼意的夜風。她探頭望去,足下景物退若電閃,慕白他們竟在凌空飛行!
掐指間到了一個大石聳立的懸崖邊,三人落勢生風,石旁一個草廬前跪著兩名與玄罡同樣裝束的灰衣男子。
“有何異變?”玄罡當先走到跪地的兩名少年男子面前。
“昨晚滿月之夜見著有一束光線從北斗星位置投入谷中,我等擔心下面有變,曾攀了石旁鐵鏈下崖,但在中途只見一道耀眼紅光從谷中飛速上升,我等反應遲了一步,懸身山壁間竟未能看清那道紅光的去向。”跪在地上的灰衣男子不敢抬眼與玄罡正視,只將頭低得不能再低。
從蔻丹的方向看去,那二名男子幾乎是將臉貼到地面上說話。看他們的樣子,似乎怕極玄罡。
“死棺材臉!走到哪兒都不忘記嚇人!”蔻丹在銀衣懷中憤然自語,現在她完全不怕玄罡,反正他又聽不懂她的講話。
銀衣頗為意外低頭看了蔻丹一眼,她的狐目滿盛怒意,在月光下看來清輝點點,腦中不由幻化出一個女子怒目而視的俏麗樣子。銀衣唇線挑高一笑,他能看出這只來由神秘的無尾狐,現在對玄罡相當不滿。
“為何現在才通報?”夜風中玄罡的背影更多了冷凝肅殺。
跪在地上的兩名灰衣人身子已經發起抖來,“屬下,”語氣微一遲凝,最后像下定了決心般道:“屬下等怕族長責怪!”
“很好!既然知道我會追責,那你們知道應該怎么做了?”玄罡的聲音聽來不辨情緒,但正是這份淡然卻讓他看來更加可怖!
“屬下等知罪!”兩名灰衣人面色死白從地上緩慢站起,蔻丹還未及看清他們準備做什么,兩名灰衣人已經嘴角出血倒在地上。
無視已經死去的手下,玄罡轉身過來,身上肅殺氣息明顯,卻是定定看向銀衣懷里的蔻丹!
蔻丹一愣,目光直直與玄罡森寒的雙眸對視。她又怎么招惹到他了?!
這人真是個瘋子,動不動地就拿眼光殺人。
銀衣面色一緊,下意識將蔻丹往懷抱深處護去,感受到銀衣身上透出的不安,蔻丹更是感到莫名其妙。
看出銀衣對蔻丹的袒護,玄罡眸光移向慕白,“我不想和金族產生誤會,還是你這個護法使來說明一下吧!”
慕白站在崖邊,山風倒卷,整個人看來飄然如仙。“五百年前那場毀天滅地的四界大戰,據說源頭是一個妖媚絕世的狐女,整個狐族也因此女而絕跡四界。洪水退去,此狐被上界真仙以極大法力鎮壓在青埂峰的山崖下,而這根兒臂粗的鎖鏈正是上仙鎖住狐女的神物。”
隨著慕白的目光,蔻丹這才注意到那個巍立崖邊、刻著“青埂峰”三個血紅大字的巨石旁有一根鐵鏈。
感受到三個男子的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再低頭看看身上的銀白皮毛,她有些明白為何玄罡會目帶殺意看向她了。
他們懷疑她就是崖底被鎮壓的狐女!
“嗯,不可能這么巧吧?”一片沉寂后,銀衣開口為蔻丹辯解,“你們也看出來了,它從一開始就沒有展現過任何法力或修行之術,況且我聽長老說過,狐族后代必須有尾巴才能使用狐族特有的能力,那個傳言中被鎮壓在崖下的狐女,應該有很大的本事,才會勞煩上仙親自出動,”
說著將蔻丹從懷里拎出,任著她的身子在半空打轉。蔻丹知道事關生死,她雖然不喜歡這個狐貍的皮囊,但也不想再度成為沒有身體的魂靈。于是很配合地收起四爪,軟起尖尖的耳朵作出一副乖巧得不得了的樣子。
不料她的這個動作才作出,三個男子都是目生警覺,立刻將視線轉移。
對于他們的一致行為,蔻丹幾乎忍不住要大翻白眼。
拜托,她不過是愛惜自己的小命才故意擺出這副示弱的樣子!想她前世帶領的團隊連續三年取得公司第一銷售業績,從來都很要強的她,這三年來幾乎已經忘記向人示弱究竟是什么樣的一種感覺。好在裝可憐是這個狐貍身體擁有的本能,她不用花很大氣力就將可憐相扮得十分到位。
可為什么他們會是這種奇怪的反應?
心里在郁悶,表面上卻仍壓眸、垂耳、收爪繼續扮可憐。
三名男子用眼角余光注意到她狐目中沒有波光流轉時,才轉目過來。
銀衣將蔻丹嬌小的狐身撥弄一下,再目帶好玩看向玄罡和慕白,“你們看它擁有足以顛覆四界的妖媚么?還是她擁有足以禍害天下的妖力?”說著手指滑向蔻丹光禿禿的尾部使勁一摸,蔻丹身子劇烈一抽,險些就要露出呲牙咧嘴的本尊面目。不由抬眸暗帶怨氣看了銀衣一眼。
銀衣唇角笑意卻是更濃,“而且它連尾巴都沒有,連一只正統的狐貍都說不上,如何會是被鎮在崖底的狐女?”說完目帶期待看向銀衣和玄罡。
但任由四周清風微漾,袍角翻飛,一直站在崖邊飄飄欲仙的慕白和面目清冷如冰的玄罡都沒有對銀衣為蔻丹辯解的話作出回應。
良久,玄罡作為執法者的終裁決定冷然出口:“寧可錯殺,不可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