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賈母吩咐完畢,眾人便都退下,去各自的房間休息。這半日也著實勞累,又都擔了驚嚇,故覺乏味者甚多,遂各自回房躺在床上休息了。
黛玉和元春幾姐妹住宿的屋中有一張大通床,迎春、探春、惜春因上午隨寶玉都走了山路,便都寬衣在床上休息了,黛玉因全無睡意。遂對元春說道:“姐姐,看這大好機會,不如我們去外邊走走如何?”
元春暗想:這會子俱都睡下了,況且賈母、王夫人休息的院所離這里有兩進院落,想必也不會得知,午飯吃得又晚,到晚飯時分還要有很長的光景,出去游玩一回倒是一個好提議。遂點點頭,拉著黛玉的手,二人信步走出了院落。
二人出了這個跨院,走過兩重院落,就是寺廟的正殿,再走過正殿來到寺院的正門外,沿著左手并不陡峭的山路,往前走大約半里路,就來到了寶玉上午去的那個百花谷。谷口有一狹長蜿蜒的小路,沿著這條小路進入谷中,就見各色鮮花爭奇斗妍,競相開放,此種景象便有說不出的賞心悅目,道不完的萬種風情。二人立時被眼前的景色迷住,在心中暗嘆幸而走了這一遭,否則來清覺寺這一趟真是白白冤枉了。黛玉彎下身形,細細看著那朵朵形態各異,婀娜多姿的花朵,嘴中嘆道:“姐姐,我自幼就喜歡養花,自問各色花種也知道不少,怎么這里的花到有很多不曾見過,也聞所未聞呢?”
元春道:“也怨不得你不知道,我五歲上,就和姑媽,也就是你的母親學習種花之技藝了,即便如此,這些奇花我也是都叫不上名字來呢。怎么寶玉到知道有這個地方,準是他以前來過,這也怪了,怎么我卻不得而知呢?”
黛玉道:“姐姐這就有所不知了,這就是他們男子與咱們女子的不同之處,他們便可以隨便的游走四方,而我們女子只能呆在家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好在我娘到從不以深閨之禮約束于我,在家鄉時,我有好幾次出游的經歷呢。”
元春聽罷,不由輕嘆了一口氣道:“我就沒有妹妹的好命,別看年紀長妹妹這么多,論見識到還沒有妹妹廣呢。只可惜我們女子生來就是這個受約束的命,如今,我在家也沒有多少時日了,不過是出了這個圈子,再入皇宮那個圈子罷了,左不過一生受約束的命。”
黛玉不無同情地說道:“姐姐的苦,妹妹深深明白,雖有‘紅顏多薄命之說’,但我也總想‘事在人為’這句話,姐姐為什么就不能爭取一下,改變自己的命運呢?”
元春苦笑一下道:“改變?憑他古今的哪個女子,能有幾個有此本領?我們這些女孩子的命,不過是水面上的浮萍,隨風飄移罷了。”
黛玉正色道:“我到不像姐姐這么悲觀,歷史上做出豐功偉績的女子并不在少數,只在于自己如何把握了。”
元春望著黛玉嚴肅的模樣,不由欽佩萬分,沒想到這個十余歲的小姑娘竟有這番不俗的論斷,只是她又能力挽狂瀾,改變自己的命運嗎?因意味深長地說道:“妹妹今日對姐姐我的勸誡之詞,姐姐自當牢記在心,他日若遇到好的時機,姐姐自不會輕易放過,一定會追求屬于自己的幸福。”
二人邊說著,邊沿著鮮花間隙中的小路緩緩散步,忽的路旁一種形狀飄逸靈秀的花吸引了黛玉的目光,因蹲下身來細看,見其翠綠的花株上頂著一個嬌嫩清純的花蕾,淡雅的顏色,靈轉的花瓣,芬芳的清香,無不顯出這花朵的與眾不同。雖沒有牡丹的富貴,亦沒有玫瑰的艷麗,但那種渾然天成的魅力,絕不是任何一種花可以比擬的。黛玉細細看去,到有幾分熟識之感,遂在心中想了幾回,卻到底未想到是什么花。
元春也被其吸引,也蹲下身來仔細看著,因說道:“這花可奇了!尋常的描述花的詞用在它身上,倒覺得都辱沒了她,只想用‘空靈俊逸,仙風道骨’來修飾于她,才方配得上。”
黛玉道:“說得正是呢,我也有此想呢,若咱們能帶回家去一株好好培育那才好呢!”
元春道:“妹妹說得極是,只是你我并不曾帶花鏟之物出來,到怎么挖出一株來呢?再者,也不知這花的習性,若回去養不好,到糟蹋她了!”
“小姐要用花鏟么?在下這里到有一把,小姐盡可以拿去用。”忽的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冷不防把姐妹二人嚇了一跳,待忙抬頭望時,見是上午在月亮門內別有洞天之地碰到的那位年輕公子,二人這次略略放心。遂都彎身行了一禮。
那公子忙謙恭地還了一禮,復又抬起頭看元春時,那朗朗如星辰的俊目中竟有萬般的柔情傾斜在元春的臉上。元春頓感臉頰一陣燥熱,一片紅云飄上了臉蛋,那羞羞怯怯的模樣更有了無比的風情。
黛玉年紀雖小,但自幼也見慣了父母之間的恩愛之情,這時也看出了元春與那公子之間必有了那柔柔的情愫,心中不由替元春一喜。然隨后也是一憂。
此刻,元春與年輕公子四目相對,彼此默默傳情。須臾,還是黛玉打破了這份沉寂道:“公子,不知這種花叫什么芳名,為何如此與眾不同?”
聽到黛玉問話,二人方回悟過來,那年輕公子說道:“此花名叫絳仙草。”
黛玉道:“絳仙草,到好個出塵的名字,只是不知這花的花期在何時,又有怎樣的習性呢?”
那年輕公子啞然笑道:“這個小姑娘倒是問著了,在下真是不知,若問花的細節,需問問我那位花癡般的兄弟了。他就在前面的花屋內配藥,不知二位可有雅興隨我一同去問他一問?”
還未等黛玉作答,元春便搶先答道:“那就有勞公子了,只因我姐妹二人愛極了這絳仙花兒,少不得隨公子一行了。”
“請——”那年輕公子誠摯地做了一個請的姿勢,三人便信步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