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明晰,曉露凝重。兩輛富麗堂皇的馬車緩緩行駛在鄉間的小路上。車前還有一匹高頭大馬,馬上坐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公子,遍身綾羅綢緞,往臉上看去,卻是一臉的驕奢放蕩之色。顯示著他是一個十足的紈绔子弟。
后面的馬車里坐著兩個女子,年長的約莫四十歲上下年紀,打扮得雍容富貴,年輕的只有十四五歲年紀,穿著紅緞襯底金絲描鳳的鏤空紗裙,內套水紅色的綢緞衣裙。面似銀盆,目若嬌杏,唇很嫣紅,到好一副絕色的樣貌。此刻她正輕輕掀開車簾,偷眼往外看去,臉上露出一縷難隱的心焦之色。
那婦人見了,微微一笑道:“寶釵,晌午之前咱們肯定到了,女孩子家端的要莊重些,切莫如此心急。”
寶釵撒嬌地撅起嘴說道:“母親看您說得,我何曾著急來著,還不是怕您老人家一路奔波勞頓吃不消呀?恨不得一時到了姨媽那里,好讓您老人家好好休養,說到我,到怕個什么?年紀輕輕的,說心里話,我也真不愿見姨媽闔府那么一大家人,都是各懷心事的,有一句說得不對頭了,沒的就惹一身是非出來。”
原來這個女子就是賈寶玉的姨表姐薛寶釵,那個婦人就是王夫人的同胞姐姐薛姨媽。
薛姨媽見女兒如此說,便安慰道:“女兒你不必怕,你姨媽在府里是說話算數的,看他們誰敢說出什么不敬的話來,再說我女兒長得國色天香的,任誰看了不喜歡呀?再者,女兒你又長了一張巧嘴,三言兩語就能哄得她們人人開心的。”
寶釵笑著點點頭,她對自己的樣貌和為人處世的本領還是很有自信的,剛才不過是應景一說,憑他賈府什么人,不能為自己拿下?到時候看吧,此一去,她必定會在賈府掀起波瀾的。
薛姨媽望著女兒一臉的自信,心中感到很安慰,其實這次前來賈府投靠姐姐,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的,雖說自家家大業大,死去的丈夫原是皇商出身,但是自從他前年死去以后,家里的兄弟妯娌就都排擠她們母子,這兩年她是拼了力氣才維護住了家里一半產業的所有權,可偏偏兒子薛蟠是那么的不長進,今年都十六歲了,按說該正經學學經商之道了,卻還是整日游手好閑不務正業的,害的她一個婦道人家總要拋頭露面的打點生意,真是勞心勞身呀。
女兒寶釵倒是很能干,只是畢竟是個女孩家,怎能讓她未出閣就拋頭露面的,那樣日后還怎么讓她許個好人家呢?此次前來姐姐這里,本有兩個目的,一是把姐姐這里當做靠山,讓姐姐幫襯著打理生意,讓手里的這份產業牢牢保住。二是,眼看寶釵就到了及笄之年,這次一定要給她物色一個合適郎君。其實說到提親,在家時因著寶釵的美貌早就芳名遠播,上門提親的就已經不少了,但是思慮著家道豐厚遠不是所選的條件,門第的尊貴才是首選的。而且,寶釵這孩子也是頗有心路的,先前就曾悄悄地委婉與自己說起過自己的終身大事,難得她和自己想到了一處,看來自己這后半生就只能靠女兒了。
“娘,您看就要進城門了!”寶釵的語氣中有掩蓋不住地興奮。
薛姨媽掀開前面的車簾,對馬上的薛蟠說:“蟠兒,就要進城了,想來再有一會兒也就到你姨媽家了,到那里你可要給我好好的,切莫惹出禍來,這是京都皇城腳下可比不得咱們自己家。”
薛蟠不以為然地說:“娘,您就放心吧,孩兒自有分寸!”
薛姨媽道:“每次你都是這樣打包票,回頭就不是你了,我可警告你,這皇城腳下,你要是再胡作非為,再沒人能救得了你!”
薛蟠不耐煩地說:“哎呀,我記下了就是了,娘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啰嗦了!不就是前幾個月為那個丫頭打死人的事嗎?您何苦總掛在嘴邊上,難不成還怕人家不知道不成?”
薛姨媽氣道:“你這個不孝子,若不拿這件事警醒你,你還不知要作出什么禍事來呢?就那次的人命官司,花了咱們家多少錢?為這事,你姨夫還很不高興,若不是你姨媽從中斡旋,讓你表姐王熙鳳從中打點,你這會子還在牢里呢!”
寶釵也氣惱地說道:“娘說得句句在理,哥哥你就不能靜心聽聽嗎?沒的總惹事,讓娘這些年跟你享不到福只是擔驚受怕的。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該為自己日后的前程有個算計,總這么這,最后吃虧的還是你自己,我和娘還能跟你一輩子嗎?”
經妹妹這么一說,薛蟠倒是無語了,只因薛蟠自小就服妹妹,他為人雖然跋扈,卻沒有心機,不小心就被人算計了,每次還是妹妹給他出頭,幫他制服了別人,為他出了氣,故而寶釵說什么他從不反駁。
見薛蟠不再搭腔,薛姨媽便輕輕嘆了口氣,松手掛上了車簾。寶釵便安慰母親道:“娘也不必過慮,哥哥畢竟年輕,少不更事,等再為他說上一門好的親事,找個能干的嫂嫂來轄制他,自然就好多了。”
薛姨媽說道;“說得是呀,我也正有此念呢!這次來,也得托煩你姨媽幫著張羅了。”
寶釵忽的想起什么問道:“娘,此次前來賈府,可將那一干的禮物都備齊了么?”
薛姨媽說道:“早就備好了,女兒你在家不就提醒我了么?”
“初來乍到,用那些東西為咱們母女做好鋪墊是十分必要的。”寶釵意味深長地說道。
又過了一會,馬車已然行進到了賈府正門前,仆人自是前去稟告,門上的小廝便引著路往西邊的角門而去,到了門前,有兩個老媽媽走出來說道:恭迎姨太太和寶姑娘!
薛姨媽和寶釵便在她們的攙扶下走下了馬車,后面馬車上的鶯兒和香菱也走下了車,自跟在在薛姨媽和寶釵的后面往賈母房里走去。
穿過曲曲彎彎布置典雅的幾座長廊,來到了賈母的院落里。有一個修眉細目的丫頭迎上來說道:“姨太太一路辛苦,老太太已經在屋里候您了!”
薛姨媽朝著那姑娘微笑了一下,問道:“敢問姑娘是?”
“我是老太太跟前的丫頭,名叫鴛鴦。”
寶釵連忙走上前賠笑道:“原來是鴛鴦姐姐呀,一看就知道是個能干的!”
鴛鴦沒想到,這個剛來的表小姐一上來到恭維起自己來,只好笑道:“這位是寶姑娘吧?你可枉夸我了!我哪里有那么能干呢?”
話罷,便引著寶釵薛姨媽進到了里間屋子,一時與賈母見過了禮,薛姨媽出示了自己備下的一大箱子禮物,賈母不過略客套了幾句,也并不推辭,遂命鴛鴦安排抬了下去。
須臾,迎春幾姐妹都來依次相見,只是遲遲不見王夫人和寶玉前來,薛姨媽心里不由犯疑,但又不好過問。正疑惑間,有一個天仙般的女子款款走了進來。薛姨媽一時看得呆住了,寶釵看罷,卻是心頭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