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府接連有兩件喜事,眾人都樂不可支。王夫人忙乎著準備聘禮,皇上賜婚不比別宗婚事,一定要準備的風風光光才是。
賈母更是幾次把王夫人叫過去,反復叮囑聘禮之事,明里暗里拿出了不少的體己錢。過了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五禮,定下了九月十八為親迎的日子。
偏巧今個兒是九月初一,賈母帶著賈府眾多女眷去清虛觀降香了。一大早,榮國府門前的車輛紛紛,人馬簇簇。
底下執事的人知道賈母是為了珠大爺的事情還福,因此凡動用的物件一色都是齊全的,不同于往日。
少時,賈母等出來,帶著寶玉坐一乘八人大轎。邢夫人、王夫人、尤氏坐一乘四人轎,迎春、探春由奶娘帶著坐一輛翠蓋朱纓八寶車。賈母的丫鬟,王夫人、邢夫人、尤氏的丫鬟,各房的嬤嬤并著跟出門的家人媳婦,烏壓壓的占了一街的車。
賈政早已經派人前面開路去了,榮國府前后一里地阻隔了起來。眾人紛紛上轎,賈母帶著寶玉已經坐轎去了老遠,這門前方出發。
賈璉騎著大馬在賈母轎前,街上人等都站在兩邊張望。百姓見到賈府的標記都議論紛紛,當下皇上為賈珠賜婚已成了滿金陵頭等新聞。
將至觀前,只聽見鐘鳴鼓響,早有張道士執香披衣,帶領眾道士在路旁迎接。賈母的轎剛至山門以內,就聞到一股焚香的味道,忙命住轎。
尤氏知道琉璃在后面的車中,忙親自趕上來攙扶賈母。這里賈母帶著眾人一層一層的瞻拜觀玩,賈璉帶著小廝、家丁守住山門,不放一個外人進去。
且說賈璉方要抽身進去,只見張道士站在旁邊賠笑說道:“本來貧道是方外之人,論理應該里面侍候。只是各位太太和千金都來了,恐她們不便啊!”
賈璉忙笑著說道:“張爺爺被當今皇上封為‘終了真人’,現今誰不尊稱一聲神仙?況且和爺爺是舊識,您老就進去說話吧!”
那張道士呵呵大笑,跟著賈璉進去了。
賈璉到了賈母跟前,控身賠笑說道:“張爺爺進來請安。”
“快攙進來!”賈母忙回道。
賈璉忙攙了進來,那張道士搶先說道:“老祖宗一向福壽安康?眾位太太小姐納福?一直沒到府里請安,老祖宗氣色越發好了,寶二爺越發的長高了。”
寶玉忙上前問好,賈母笑著說道:“老神仙可好?”
“托老祖宗的萬福,小道也還安康。”張道士笑著回道,然后上下打量寶玉,“我看見哥兒的這個身段和言談舉動,怎么就同當日國公爺一個樣?”說罷,兩眼流下淚來。
賈母聞言也不由得滿臉淚痕,“正是呢,我養的這些兒子孫子,也沒有一個像他爺爺的,只有這寶玉像他爺爺,要不是我的心尖呢!”
邢夫人聞言心中不自在,眼見璉兒忙前忙后卻沒撈著一句好話。眼下為了一個珠大爺勞動全家出來敬香。
為了賈珠的婚事,府中的銀子水一樣的往外流。說是賈母只添了一點,誰能相信啊?
“老神仙給合合這個!”賈母拿出兩包紅紙遞給張道士。
張道士接過來細細地看了,然后笑著回道:“這八字我看著眼熟。應該是璉二爺的。只是這個八字不知道是哪家姑娘的?”
“你只管合合就好了,管她是誰家的做什么?”賈母笑著說道。
賈璉聞言紅著臉出去了,張道士笑著說道:“璉二爺的八字和這位姑娘的極合。此乃珠聯璧合,天作之合啊!”
賈母聽了喜上眉梢,忙笑著對一旁的邢夫人說道:“這樣就好了,等珠兒的婚事忙完了,咱們就籌備璉兒和鳳丫頭的婚事。今年的喜事是一樁連著一樁啊!”
邢夫人聞言忙賠笑說道:“今年都完婚,明年祖宗就抱重孫子了!”
眾人都跟著笑起來。
躲在門外的賈璉聽聞鳳丫頭三個字,頓時心中像吃了定心丸,臉上不自覺的就露出了笑容。
外面的戲臺已經搭好了,四面的樓上早就打點出來了。周瑞家的上來請賈母等上樓聽戲,看到賈璉一臉笑容的呆立在門口,忙帶笑問道:“璉二爺這是發什么美夢呢?”
“周嫂子拿我取笑了。”賈璉臉一紅轉身跑下去了。
周瑞家的不禁奇怪,這璉二爺平日里愛說愛笑,今日怎么一句話就臉紅了?她走了進去,偏巧聽到邢夫人說道:“咱們還沒到王府提過親,也不知道人家愿意不?”
“我已經嫁到府中,王家的事情是管不了的。可是論家世、論璉兒的樣貌才學,在金陵一帶不說是數一數二,也是排上號的。而且他和鳳丫頭自小就一起長大,知根知底的再好不過了。大太太要是去提親,一準成!”王夫人趕忙說道。
賈母點點頭,笑著說道:“她們是上天注定的一對!”
周瑞家的這才知道賈璉害羞的緣故。
張道士笑著告退到前殿替賈母等敬香,這里賈母與眾人上了樓,在正面樓上歸坐。迎春和探春等占了東樓,眾丫鬟婆子在西樓,輪流上正樓侍候。
賈璉一時上來回道:“神前拈了戲,頭一本《白蛇記》。”
“《白蛇記》是什么故事?”賈母問道。
賈璉忙回道:“是漢高祖斬蛇方起首的故事。”緊接著說,“第二本是《滿床笏》。”
“滿床笏”是一個典故,說的是唐朝名將汾陽王郭子儀六十大壽時,七子八婿皆來祝壽,由于他們都是朝廷里的高官,手中皆有笏板,拜壽時把笏板放滿床頭。后來這個主題被畫成畫,編成戲劇。
賈母這才笑著說道:“這怎么成了第二本了?也罷了,神佛要這樣,也只得罷了!”又問第三本。
賈璉答道:“第三本是《南柯夢》。”
賈母聞言便不言語了。這《南柯夢》講的是隋末唐初一個叫淳于尊的人,一日多飲了幾杯在自家槐樹下乘涼睡去。夢中高中狀元,得以高官厚祿,想盡人間富貴。后因敵兵入侵,淳于尊帶兵大敗,皇上一氣之下撤掉他的官職,隨即從夢中驚醒。
正可謂看榮華眨眼般疾,更疾如南柯一夢!
如今在神前拈戲竟然得此一本,賈母難免心中不舒服。賈璉說完暗自后悔,早知應偷偷換上另一本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