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星,你旁邊坐的那個可是新科探花?”沉默被高坐在上的太妃給打破了。
莊書蘭聞言,忍不住抬眼打量了那位太妃一眼——瓊林宴一向由皇帝、皇后親自出席就好,太妃來參加瓊林宴已經很意外了,沒料著她老人家居然點了自個兒的名!可當莊書蘭細看太妃時,莊書蘭趕緊在心中暗暗地把剛才的老人家三個字給改成了中年婦女。
是的,太妃雖稱為太妃,可見她那一頭的青絲,面部沒有一絲皺紋,甚至還透著幾許清爽幽麗之感,但配著她一身的華服,莊嚴、穩重、高雅顯現得很極致。“好年輕的太妃!”莊書蘭在心中暗嘆一聲,這位太妃的年齡怎么瞧怎么覺得比皇帝的年齡還小!不過這也正常,一般皇帝年近中年納的妃子都會有比他自己兒子還小的,只是……莊書蘭想到這里,又忍不住瞧了太妃一眼,順便掃視了皇帝一眼,再看了看明黃鳳袍的皇后,最后目光還是回到了自個兒面前的酒壺上……
這皇帝好奇怪,怎么會讓一名先帝的貴妃來參加這種宴會?如果那是他親生母親還說得過去!況且皇后看似無意地撇了太妃一眼,莊書蘭總覺得那個眼神有些怪怪的,可又不知哪里怪怪的——皇后作為兒媳,看一眼她名義上的婆婆也很正常啊!
“是!”上官玥星起身,邊福著官禮邊朗聲回答著,同時丟給莊書蘭一個眼神,示意她趕緊起身向太妃問安。
“太妃娘娘吉祥,新科探花就是臣莊書蘭。”莊書蘭也站起了身,福著官禮,卻沒有走上前,只是端端地站著,垂著頭。
在皇簇人的面前,禮儀最為重要,稍不注意就可以被治一個褻瀆天家之罪。更何況,莊書蘭是抱著看戲的心態進入的官場,自然不會為自己惹來什么麻煩,因而,其他的大臣們是怎么做,莊書蘭打算著有樣學一樣——既然不能當個平凡的民,那當個平凡的臣還不容易嗎?
太妃一發言,所有的臣子的目光都在莊書蘭與太妃間打著轉兒,而上官玥星與莊書蘭不急不慢的回話,更是讓瓊林宛的里里外外都安靜了下來,大家都在等,等著這位太妃的下文。“過來,讓哀家細瞧瞧。”半晌,太妃向莊書蘭招招手,眉宇間一片祥和。
莊書蘭領命站到了宴會的正中央,微微垂首,恭恭敬敬接受太后審視的目光,心里也在猜度著這太妃突然地這么關注自己的原因,也在哀嘆那傅察就是一個禍星,如果不是他,太妃哪里可能會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那個最不顯眼的自己?
太妃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這個低眉信首的新探花郎,雖是一身墨青色官服,卻不減她一絲繚繚身姿,婷婷地站著,就算是低首,卻有著自成一派的沉穩,甚至帶著幾許遺世獨立的清冷。看著這樣的一個人,太妃心中一動,不由地想著了那個二十余年未見之人,那個她,每當面圣時,也是這般模樣,內斂著所有的氣質,可她卻不知,她愈是這樣愈發顯眼。就像剛才,她明明是坐在最不顯眼的角落里,可太妃還是一眼發現了她,慵懶的氣質、著看戲的目光,手中把玩的酒杯,把整個瓊林宴當成的是一種陪襯,這一點一滴都與那個她是如此之相像!“抬起頭來。”太妃緩緩地說著,聲音里帶著幾絲顫抖,忽又發現有些失禮,又面帶尷尬地向眾官笑了笑,掃了一眼身旁坐著的皇帝,再看向莊德懿,“早聞莊愛卿家有兩個絕色的千金,可一直以來只見大千金,大千金的傾城之姿哀家甚是喜愛,且知書達理,一舉奪榜;只不過,二千金一直只是聞其名不見其人,今日哀家倒要見見是什么樣的人兒竟上莊丞相一直藏著、從未帶到這宮里來走動走動!”
皇宮里每年都會舉行幾次宴會,朝臣可以帶著家眷進宮參加。身為一國的丞相,莊德懿更是不例外了,只不過每次進宮的都是莊書瑤。不是莊德懿不愿意讓莊書蘭也進宮長長見識,而是每當有這種機會時,莊書蘭都是非常不巧地都在莊德懿的禁足令中。更何況莊書蘭的才學遠遠不及莊書瑤,氣頭上的莊德懿自然不會把一個可能會丟人現眼的女兒帶進宮中啦。
“太妃說得極是!”皇帝也在一旁開口幫腔了,“若不是殿試,連朕這一國之君也是在前兒個才知道莊丞相還藏了個女兒在府中呢!”
“臣惶恐!”見太妃、皇帝責怪,原本半醉的莊德懿也清醒了七分,趕緊伏首,恭敬地道,“小女自幼體弱,所以臣只能讓她在家中將養著。今年開春以來,小女身體才好了些許,因而今年臣才同意她今年參加殿試。”
莊德懿這樣說,也不怕被其他的人揭穿,這里的朝臣里見過莊書蘭的人少之又少,更何況莊書蘭的那些爛名兒也是秋后才發生的事,所以,這樣說也不算是欺騙太妃了。
“原來是這樣啊!”皇帝點點頭,大有所悟。
“就算體弱但也不能對皇上的召見視而不聞啊!”皇后一旁涼涼地奉上了一句,又用帶著說笑的語氣對著其他朝臣道,“前兒個丞相府晚宴,大伙也都在場見著了,皇上召見莊探花,探花擅自主席也罷,派人去尋時,卻得了一句‘體弱酒憨,不勝酒力’,自顧自地回房休息了。既然還能回話,又能醉到哪里去?你們倒是說說,這行為可把皇上放在眼里,把天威放在眼里?”
呃……原本是一件已經過時、已經不被追究、差不多被人遺忘的事,現在被皇后這么一提,莊書蘭的罪名可就大了,這褻瀆天威之罪名,不知道會不會跟腦袋扯上關系?莊書蘭微微嘆了一口氣,看來,這種平凡的臣子的夢想又要被打破了!真想不明白,剛來這里的前十年都過得挺安穩的,怎么著一并笄這名號就越來越響,接觸的人越來越多,卷入的事也越來越復雜?明明自己沒做多少事,怎么會一個接一個地惹上些大人物——皇后的話,似乎是有意針對自己,自己好像沒有做過什么事來得罪這尊神啊!
皇后的一句話,讓莊德懿、莊書瑤都跪下了身,莊德懿還沒來得及說什么,莊書瑤倒是先開口了:“請皇上、皇后娘娘息怒,那晚是臣的不是,臣思量不周,就算臣妹已經醉得七倒八歪,臣也應該叫人把臣妹帶到皇上、皇后娘娘的面前。所以,如果皇上、皇后娘娘要怪就怪臣,是臣縱容臣妹了。”
莊書蘭跪著身,淺淺挑眉,保持著沉默,既然莊書瑤想出頭,那就把這個頭讓給她出吧!
“嗯……對了,探花怎么不為自己辯解兩句?”皇帝倒是很好奇,以往的官員,被人參一本犯了錯,不管是有錯還是沒錯,官員們總得為自己說上兩句,大喊兩句冤枉或是皇上明鑒什么的,今天見著的這個,居然一句話也不回答,一派心甘情愿地跪著。
聽著皇帝的語氣,似乎并沒有真要審出個幺二三出來——既然他上次就沒有追究了,怎么可能這次單單地為了這件小事而在這瓊林宴上責怪起自己來?更何況,這種事說起來也不是很體面,皇帝沒必要在這種場合折損他的威嚴。偏偏這皇后不知道是踩了哪門子的邪,居然提起這個來了!“皇后娘娘與臣姐說的都是事實,臣無話可說。”莊書蘭伏首,暗地里打了個哈欠,估量著這皇帝還要讓這出無聊戲唱多久才肯罷戲,這皇帝又抱著什么心態在看戲。
莊德懿很滿意莊書蘭的識像,莊書瑤才是他重點培養的對象,自然得在皇帝、皇后、太妃的面前留下深刻的印象,剛才莊書蘭已經搶了莊書瑤的些許風頭了,現在正是莊書瑤展現作為長姐應有的形象時刻了。偏偏這時,一個人的一句話,讓這整個局面又發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