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個夢！無瀾煩躁起身。為什么這幾日會不停地做同一個夢？夢中那女子究竟是誰？怎么總感覺會有什么事發生，是她心緒不寧，還是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太多了？

有人！無瀾敏銳地感覺到一股肅殺之氣，側身靠于門邊，摒住呼吸。一人破門而入，直奔床榻，一刀利落斬下。還沒待他反應，無瀾從他身后一擊，奪刀架在他頸項處。“說！誰？目的？”那人還沒說話，便又闖進幾個人來，抬手便朝無瀾劈來，來勢極其兇猛。看那些人身手，無瀾心知不敵，正不知該如何擺脫，又一人持劍闖來，對著圍攻她的那些人擊去。是來幫她的？無瀾乘空躍出窗外，那些人緊追而出。隨來那人替她擋掉一下攻擊，扭頭對無瀾說：“少主，老爺讓我帶您先走。”少主？她何時成了少主了？老爺又是誰？她那從不關心她的爹？無暇細想，無瀾出手解決掉離她最近一人。然越來越多的人涌了過來。此時她才發現，不知何時，院落已經血流成海，到處皆是家仆婢女的尸體，那刺鼻的血腥味兒充斥了整個黑夜，銀色的月光照在他們慘白的臉上，眼睛還突兀地睜著，似乎還來不及做出驚恐的表情便被人結束了生命。

“嫣蘿，嫣蘿！”無瀾橫沖直撞地破開那些人的攻擊，轉身朝嫣蘿的房間奔去，她不能丟下嫣蘿不管！

“少主，沒時間了！”那人伸手拉住她。形勢已經越來越危急，再不走就別想出去了。

“放開我！”無瀾厲喝。她可以不管其他人，但嫣蘿，她不能不救！

沒時間和他廢話，無瀾直接劈掉他緊抓不放的手，繼續往后奔去。那人見勸阻不住，只得提劍跟上。無論如何，他得保護少主的安危！

無瀾踢開嫣蘿的房門，無人！心下逐漸徹骨冰寒。嫣蘿，我來遲了么？

“小姐？”

無瀾回身，嫣蘿站在門口，疑惑地望著她。

無瀾撲身一把抱住嫣蘿，口中喃喃：“嫣蘿，沒事，太好了！只有你了，我只剩下你了！”

嫣蘿被無瀾突如其來的動作和話語給嚇懵了，結巴道：“小……小姐，你……你怎么了？”

無瀾一笑：“沒什么，快走！”然后拉起嫣蘿便往外沖去。

而此時圍攻過來的人已經越來越多，倆人抵擋已是有些吃力，何況還帶著一點武藝都不會的嫣蘿。

嫣蘿這才發現丞相府已經被這一大群來勢洶洶的人給包圍了，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一幕幕的血腥和慘劇。她不過是去倉庫尋了一些檀香，因為小姐這些天一直睡不好，小姐雖不說，但她還是知道的，本想拿香給小姐點上安眠，沒想到一回來府中就發生這么大的變故！一劍劃來，“小心！”無瀾將她一推，替她受了這一劍，鮮血汩汩而出。“小姐！”嫣蘿這才反應過來，無比歉疚和心疼地看著無瀾臂上偌大的傷口，頓時落淚。無瀾面色蒼白，微微一笑：“傻丫頭，沒事！”嫣蘿卻哭得更兇了，都是她不好，才害小姐受傷的。

又一身影閃來，跟隨的一批人馬立刻將他們護在中間，他看到無瀾的傷口，對站在一旁的人喝到：“凌霄！你是怎么保護少主的！”

凌霄低頭：“凌霄知錯！凌霄該死！”

“記住，你的生命是屬于少主的，無論如何，一定要保證少主安然無恙！知道了嗎？”

“是，凌霄知道！”

自從水元重過來，無瀾就一直緊盯著他。她不明白，一個放任她十年從來都是不聞不問的人，為何突然之間改變態度，如此關心她的生死。

水元重卻絲毫不理會她的不明所以，只是仰起頭，說：“他們終是知道了！”嘆口氣，面對無瀾，俯身單膝跪下：“少主，請恕屬下這些年對少主不敬之罪，實乃形勢所逼，屬下萬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一句話，如晴天霹靂，將嫣蘿的眼淚橫在了堤岸之下。

徐徐呼出一口氣，無瀾平靜問道：“我是誰？”

“屬下曾答應過鳳主，不讓少主參與天下紛爭，讓少主可以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所以千方百計隱瞞少主身份，為的就是躲避殺戮和爭端，至今卻還是被人發現了。少主的身份還不宜告知，如今知道的越少也就越安全。”水元重恭敬答道。

那些人來勢兇猛，勢不可擋，其中一人武功甚高，明顯是領頭的。

“凌霄，一定要將少主護衛出去！”

“是！”

水元重最后轉頭看了無瀾一眼，道：“少主，請代我好好護住無憂。雖然我知道，就算我不說，少主也會這么做的。謝謝少主！”然后提氣躍入戰圈，劍影橫掃，血光四濺。

無瀾看到他的眼里有一抹決絕，有一抹慈愛，仿佛至死之人對余下的親人一股本能的眷戀，本能的愛！她突然有一種感覺，他再也不會回來了！這十年，他與她并無交集，各自固守著自己的東西，各不相擾，即使名義上他是她的父親。她懷疑若他死去，她會不會為他留下一滴本該是他的女兒水無瀾的眼淚。但他就是一個陌生人，除了是自己深愛的姐姐的父親，他只是一個記得面貌的陌生人。而今天，他為了她去犧牲他自己的生命，并以下屬的身份，來盡一個忠誠的下屬該盡的職責。她，該如何？

凌霄只是緊緊地跟著她，寸步不離。她很奇怪他為什么不去幫他。

“從凌霄有記憶的那天起，老爺就不遺余力地訓練凌霄，并每時每刻都提醒凌霄的命是少主的，凌霄這一生都只為少主而活，今后無論遇到什么情況，一切以少主的安危為首要目標，其他一概不管。”凌霄收到無瀾疑惑的眼神，平聲答道。

“那你聽不聽我的話？”無瀾問道。

“少主之命凌霄不敢違抗。”凌霄躬身道。

“那就去救他，要生一起生，我水無瀾決不踩著別人的生命而茍活！”她不是冷血的人，一個愿意為她犧牲生命的人她無法放任不管。

凌霄神色復雜地望著她。他不是不想不管他，可他曾無數次告誡過自己，一切以少主的切身安危為先，其他任何事都不要管，但畢竟十多年的養育之恩啊，讓他如何看著他深陷險境而撒手不管，所以，他也很矛盾，他堅定地對無瀾說出那番話的時候心無比沉痛，已經不報任何希望，甚至有一刻他是怨恨的，怨恨她明明什么都沒做過，卻要讓他為她舍棄生命！但這一刻，當他聽到她說出的那一番話，擲地有聲，字字鏗鏘，直敲擊到他的心里。他突然服了，即便她不是什么少主，他也服了！

“還不快去，否則就遲了。永遠不要讓自己后悔！”無瀾看著體力逐漸不支的水元重說道。她不是沒感覺到他心底的一絲怨恨，他應該對他有著很深的感情吧！卻為了保護她而放任他的生死，哪能不心存怨忿？她便給他這個機會，雖然目的并不是為了收買他。

“那少主保重！”凌霄一拱手，轉而飛躍到水元重身邊，擋去那輪番攻擊。

水元重乍見之下一驚，隨即便吼道：“不是說讓你帶少主走的嗎？怎么還不走？我平時說的話都當耳邊風了是嗎？”隱隱透出一絲焦急和薄怒。

“無論如何，我是不會拋下你的，我做不到！”此時無瀾已牽著嫣蘿跟上，來到他們身邊，開口道。

水元重看著她堅決的眼神，微微一笑。還真是和以前的鳳主一模一樣啊！都太重情誼。

“我們一起沖出去！”無瀾掃視了一下三人。

“嗯！”齊聲點頭。

無瀾護住嫣蘿，水元重護住無瀾，凌霄護住水元重。刀光劍影，密網如織，環環相扣，無懈可擊！局面頓時呈膠著狀態。

然而不過片刻，弱點即出。一人拼命攻向嫣蘿，無瀾措手不及，應接不暇，水元重慌忙相護，凌霄為她們擋掉一系列的猛烈攻擊。局勢瞬息即變。

“小姐，你們別管我了。”嫣蘿含淚道。她不愿拖累小姐。此時她真恨自己為什么不會武，反而要小姐來保護她。

“胡說什么！只要有我在，決不會丟下你們不管。”不管從前如何，他們此刻生死相連，性命攸關，是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

“小姐小心！”

“少主小心！”

兩聲不同的呼喚，演繹了相同的焦急和絕望。

一支長箭夾著尖利的呼嘯朝無瀾疾馳而來，不見光影的速度，避無可避。只聽“噗”的一聲，是長箭入體與血肉摩擦的撞擊聲，一個身影緩緩倒下。

“老爺！”凌霄一聲憤怒而絕望的怒吼，灰暗了誰的天空？

無瀾扶著水元重無力的身體，翕動著嘴唇卻不知道該叫什么。是“爹”，從前就不是，現在更不是；是“水元重”，畢竟自己曾以為他就是生養了自己十幾年的人，無法直呼他的名字。真是可笑，她居然不知道該如何叫一個舍生為她擋箭的人。終于，她還是叫了，是“父親”。這一聲，替在不知何方的姐姐無憂而叫，亦是為她自己而叫。“父親”不止是身生父親，還可以是再生父母。她余下的生命，是他為她舍生而換來的。

水元重顫抖著染血的手，撫上無瀾的面龐，露出一抹欣慰而慈愛的微笑。他雖表面上一向對她漠不關心，不聞不問，實則早已把她當成了他的另外一個女兒，縱然，她仍是他尊貴的少主。

無力的手緩緩垂落，溫熱的身體漸漸冰冷，一滴淚水落下，融入這無邊的黑暗，蒼涼的夜晚。

凌霄雙膝跪下，俯身重重磕了三個響頭，然后決然起身，對無瀾道：“少主先走，余下的……就交給我。”

無瀾緊盯著他沒有說一句話。

凌霄橫刀架在自己的脖頸上，“少主若是不走，凌霄今日便死在少主面前！”決絕的聲音，決絕的話語。就讓他來延續老爺之前的任務，誓死來保衛她。

無瀾深深望進他的眼睛，“好，我走。”牽著嫣蘿走了幾步，回首道：“但是，記住一定要回來，凌霄，我會等你。”然后轉身離去。

凌霄望著她的背影，眼底一片晶瑩。隨后仗劍轉身，滿身的殺氣盡釋，明月一片慘淡。

那群人不要命地往前沖，凌霄紅著眼睛拼命砍殺，阻擋那些妄圖踏過去的人。當中那剛放下弓箭的首領見此，留下剩余的那些人將他圍困，飛身朝無瀾奔逃的方向追去。

眼見那人即將追上，無瀾將嫣蘿往前一推，“快走。”

嫣蘿自是不肯，喊道：“小姐！”

“你在這里我們倆都逃不掉，而且還會牽累我，不如我來對抗他，還有命一搏。”

“可是小姐……”嫣蘿急得眼淚都冒出來了。

“聽我的話！快走！沒時間了！”

“不，小姐！你說過不會拋棄我的，嫣蘿死也要和小姐在一起！”她豈不知小姐的心思，可她怎么可能拋下小姐，一走了之啊！

“傻丫頭！可真是個傻丫頭！”無瀾無奈摸摸她的臉頰。

嫣蘿破涕為笑。生也好，死也罷，只要能和小姐在一起，她就滿足了。

此時那人已然追到，拔劍橫住她們的去路。無瀾也持劍與他相對。

身行，影動，血濺。

無瀾倚劍跪立，吐出一大口鮮血，終是不敵，本就受了傷，此時怕是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

“小姐！”嫣蘿尖聲跑來。

無瀾看著那人一步步走來，清晰的腳步聲如鬼府的使者，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刺耳。

就在那凌厲的刀鋒劈向她們的時候，一個身影迅速閃出，擋在她們面前。接著是兵器的撞擊聲，然后是靠近的腳步聲，還有……一聲不知在哪里聽過的呼喚，再然后……就什么都聽不見了。

兮莫漓刺了那人一劍，那人放出一個煙霧彈，遁身而去。兮莫漓也不追，趕緊回來看無瀾的情況。誰想剛喚她一聲，她便昏迷了。兮莫漓抱起她，看到她滿身的血污，眸中滿是心疼，然后飛身而去。剩下身后嫣蘿急聲大叫：“你要帶我家小姐去哪兒？”“跟過來便是，漓若居！”

“漓若居？就是那個一夜之間名動天下的絕世神醫白貍的所住的地方？”嫣蘿略帶疑惑，腳下卻不停。

兮莫漓一腳踢開漓若居的門，吼道：“白貍，給我出來！”

只見一抹身影迅速掠過，白貍吃了一驚，這，這，這好像是他們公子的聲音，可他們何時見過公子如此倉惶的身影？有問題，一定有問題！

此時另外三人也被這道突如其來的吼聲給震醒，紛紛跑了出來，與白貍并肩站在一起。

“我好像看到公子抱著一個人。”云豹揉揉眼睛。

“我敢打賭，是個女人！”火狐一臉興味。

“我敢打賭，是個漂亮的女人！”紫貂頭一次沒有反駁他的死對頭。

“我敢打賭，是個公子在乎的漂亮女人！”白貍揚揚得意。

“白貍，再不出來，我扒了你的貍皮！”房內又傳出一聲怒吼。

云豹一腳將他揣出去。白貍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嘴里還不忘高聲叫道：“是，公子，我來了！”然后屁顛屁顛地訕笑著跑了進去。

余下三人一臉同情地望著他。

“公子發怒了！”云豹搖搖頭。

“前所未見！”火狐擺擺手。

“此乃首例！”紫貂聳聳肩。

三人面面相覷，齊聲嘆氣：“白貍要倒霉了！”然后很有默契地同時露出一抹微笑，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狡詐，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幸災樂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