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塵還是遣人將嫣月送回了兮莫，畢竟戰場無情，刀劍無眼，還是送回去更安全些。只是……她的身份，就不要告訴嫣蘿和施方洛了，畢竟，他們現在有自己的生活，她不想再將他們牽扯進來。
春風滌蕩，戰鼓雷雷，轉眼，兮莫大軍已經兵臨城下，拉開了從被入侵到入侵者的顛覆性轉變的序幕。
營帳中，無塵正指著軍事部署圖對著一干將士分配任務。
“劉副將，你領兵十萬，從左翼攻入。”
“齊副將，你領兵十萬，從右翼攻入。”
“韓副將，你領兵二十萬，在左右兩翼的輔助下，呈主體進攻。三方注意相互配合。明日開始，攻城！”
“是！屬下領命！”
“好了，你們先退下?！?/p>
待三位副將走出大帳，無塵抬起頭來，對著不知何時已站在此地的凌霄道：“蚩堯派出的援軍有消息了嗎？”
“南宮影還有個女兒叫南宮沁，此次他們派來的將領就是南宮沁的未婚夫……莫忘離?！?/p>
“多少人馬？”
“只有二十萬?！?/p>
“二十萬？他們想干什么？”她不信他們只能拿出二十萬人馬。上次她十萬人馬就覆滅了他們與柒冉聯合時的三十萬將士。此次四十萬人馬大舉進軍，難道如此也沒引起他們的警覺？南宮影不像是如此不慎的人。莫非是怕柒冉的背后偷襲？還是另有計劃？莫忘離？何許人也？
“你派人去查一下莫忘離的家世背景，看這背后有什么糾葛?！?/p>
“嗯?！绷柘鰬曂顺觥?/p>
無塵看著帳外漫天的繁星，思緒飄得很遠，眸光也看得很遠，仿佛刺透了那無底的蒼穹，擴散到漫無邊際的茫茫宇宙，尋找一個渺如塵埃的人……
一抹白影倏忽而出，足下輕點，身姿如燕地縱身飛躍開去，快得只剩一道雪白的殘影，在暗夜里輕輕劃過。
凌霄傳信回來，看到那道雪白的殘影，沉靜地盯著那個方向，良久。
原來今天，又到了她與他初遇的日子。這三年來，每到這日，她都會一個人尋一個偏僻安靜的地方，攜一只玉笛，奏一曲相思離歌來祭奠他們的初遇。
無塵點地飛行，落到一顆樹上，倚身坐下，拿出一只翠色玉笛，星光下煥發出明亮的光澤，被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湊到如櫻的唇邊，被輕緩的氣流吹奏出一串和諧的音符。
今日的夜色很像那晚，也是如此的星芒閃耀。
猶記得那日夜涼如水，你的誓言撼動了那漫天繁星：寧死別，不生離！
既然注定今生無緣，那我將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反芻你給我留下的美好時光。
那些如珠如玉、溫華璀璨的時光！
此生，你是我噬骨的執念。
你的回憶，貫穿我所有的溫馨快樂和甜蜜。
如果拔掉你，我不知自己是否還有一絲殘留遺跡。
清脆婉轉的笛音含著如訴的情意，將這沉涼的夜吹得幾許凄迷。
“誰？”一聲斷喝，笛音戛然而止。
飛揚的身姿從樹上翩然而落，帶動雪白的衣衫飄散如花綻。無塵飛身而下，手中玉笛對著樹叢中聳動的花草襲去，凌厲的手法帶動急風涌動，拂開如緞的青絲，宛如舞動的靈蛇。
一聲翠玉刀劍相撞的聲音，無塵旋身退開數尺，靜靜盯著眼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黑衣男子。僅一擊，她便可以看出這人身手不簡單，方才只是輕輕一擋，對她是留了情的。
男子持劍抱立，面對無塵。星芒微閃，落在黑衣男子的面容上，照出一張極度魅惑的輪廓，還有……熟悉的線條。
無塵的腦子瞬間轟鳴，眼前的這張臉與腦中無時無刻不在的影像漸漸重合，直至完全融合。手中玉笛跌落到地上。
黑衣男子見無塵失魂落魄的模樣，挑眉戲謔：“又一個被我相貌傾倒的人，女人我倒是不會吃驚，不過……貌似你是男人吧？”
連開玩笑的語氣都一模一樣！
“漓？”無塵喃喃開口，似見到一抹幻影。只是這抹幻影比她以往任何一次的想象都要來的真實！
“嗯？”男子聽到無塵不自覺的聲音，疑惑道，“你是叫我嗎？”又輕輕一笑，“我是叫離，但是叫忘離?！?/p>
無塵心間一顫，眸光漸漸有了焦距，似乎恢復了一點清醒，緊緊盯著面前的這個人：“你說……你叫什么？”
“忘離，莫忘離?！蹦凶有Φ馈Ｆ鋵崳F在不分敵我的情況，根本就不該暴露自己的身份，但……他聽到他吹的笛聲，有一絲熟悉，有一絲……心痛！所以才引起了他的察覺。看到這個人，又覺得有一種莫名的熟悉。好像心間那塊空蕩的地方突然被什么東西填滿，有一種……安心！
莫忘離！原本意識處于半游離的無塵瞬間完全清醒。莫忘離，蚩堯唯一的公主南宮影的女兒南宮沁的未來駙馬！
“你認識……水無瀾嗎？”
“水無瀾……是誰？”莫忘離疑惑道。
心瞬間沉入海底，如墮地獄，徹骨冰寒！執著了這么久的東西，有什么在一寸寸碎裂，生硬地疼！
無塵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已是一片清冷：“再見面，我們會是敵人！”心狠狠抽痛，卻倔強地轉身離開。
莫忘離看著他莫名其妙地撂下一句話便走，心中閃過一絲疑惑，走到他方才站立的地方，是一只被遺忘的玉笛……
無塵一路漫無目的地飛躍，速度迅疾無比，仿佛要將此生的力量全部爆發出來。
前面，一條湖水安然地躺在這靜謐的黑夜里旁，閃爍的星辰倒映在湖水里散發出粼粼波光，在晚風的輕拂下如珍珠般緩緩滾動。
無塵現在只想能借什么東西清醒一下腦子，等她醒來發現一切都不過是她的幻像，剛才見到、聽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一頭扎進湖中，春夜的湖水還是沁涼無比，貼著溫熱的肌膚，吸進身體所有的熱度，浸入骨髓，散出寒氣。
良久，霍地從水中躍出一道白影，帶出長長的水滯，劃出一條優美的弧線，落到岸上。
無塵無力坐到地上，銀色的面具已經被一番瘋狂的沖擊給揭掉了，有幾道粗碎的疤痕，橫亙在白皙的面容上，宛如一曲最不和諧的歌。
水珠順著濕發滾滾而落，與衣襟上滑落的水珠匯成一汪淺溪，直接灌入河里，又回到它們的發源地。只是，好像還有什么不屬于它們的成分，也與它們混合在了一起，流入湖中。隱隱，有一絲啜泣，在靜夜里顯得突兀。
漸漸地，啜泣聲越來越大，似乎掩埋了千萬年的淚水，都在這一刻渲泄而出。
他忘了，他忘了，他真的忘了！
她知道，剛才那個人是他，什么莫忘離，就是他。他為什么不承認他叫兮莫漓，為什么會成為蚩堯的駙馬，為什么連她都忘了？
一雙手擁上她顫抖的肩，伴著一聲嘆息，將她擁進懷抱。
是一個陌生的懷抱，不同于記憶中散發著淡淡清香，卻同樣溫暖，帶著一股熟悉的氣息，讓她久無依歸的心有一瞬間的依靠。
淚水肆無忌憚地滴落，濡濕了那人的衣衫：“他忘了，忘了我，忘了水無瀾，忘了我們曾經共患難的日子。”
“少主……”凌霄心疼地擁緊她。抱著她無比冰冷的身體，渴望用自己的熱度去溫熱她那一顆飽受摧殘的心。剛才的那一幕，他已經看到了。他一直都在她身邊，只要她需要，他就會出現。
漸漸沒了聲息，無塵止住了哭泣，凌霄卻知她心中之痛更甚。
“凌霄，我丑嗎？”無塵淡淡開口，飄渺的語氣仿佛帶著無意的迷離。
“不丑。在凌霄心里，少主永遠是最美的，不管之前，還是之后。任何人，都無法與少主相提并論！”
“呵呵……”無塵凄然一笑，從凌霄懷里掙開，起身離開。
一襲黑衣披上她濕淋淋的身體，無塵沒有回頭，卻頓住腳步，清淺的聲音在夜里擴散開來。
“凌霄，謝謝你。謝謝你這三年來不離不棄的陪伴，在我生命最絕望最悲觀的時候，給了我活下去的勇氣和目的，讓我不至一個人孤軍奮戰。謝謝你永遠只是不求回報地付出，在我凄惶我愴然的時候，無怨無悔地借給我你寬闊的肩膀。這輩子，我水無瀾欠你良多，原諒我今生無法償還你對我的心意，若有來生，望報！”
凌霄翕動著嘴唇，卻沒有說出一句話。他無怨無悔地留在她身邊，不是為了奢望她的回報，只是因為心中放不下，所以便跟了。其它的，他已無暇去計較，只要她快樂，他就已經滿足了。哪怕……永遠都只能如此守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