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鳳朝華自躺倒床上起就一直轉輾反側，對于龍劍云，她有點兒惺惺相惜之情的，打心底不愿意相信他會是李家滅門慘案的始作俑者。無論是京城那個謙謙有禮的龍劍羲，還是將西南六省十二寨的所有山賊改造成劫富濟貧的俠士的龍劍云，都是一個值得結交的人。
那樣一個自信穩重光明磊落，舉手投足之間盡顯優雅的男子，內心怎么會存在嗜血的丑陋呢？
百思不得其解之后，鳳朝華最終決定和龍劍云談一談。快速穿好衣服，敲開了對門。
“我等你很久了。”龍斂辰打開門，一派從容不迫，微瞇的眼角輕輕上揚，臉上的笑意帶著點兒不羈。
那是他特有的笑容，盡管不常展露于人前，但鳳朝華仍然捕捉到了。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接著，鳳朝華直截了當的問道，“一年前，南陵前郡守李德天一家的滅門慘案與你有關嗎？”
“如果我說無關，你會信嗎？”
“會。”
龍斂辰微詫，對他的肯定感到意外，“為什么這么肯定？我有可能對你撒謊。”
鳳朝華輕笑，垂下眼，道，“我相信許多事情，盡管我無法證明它們是對的。信任不需要理由，需要的，僅僅只是一份默契。”說道這兒，鳳朝華抬起眼，淡淡的凝視著龍斂辰，道，“人總是要有信仰的，而在這件事上，我選擇相信你。”
聞言，龍斂辰也笑了，那是君子之間的會心一笑，帶著專屬于朋友的坦誠，“聽你這樣說，我怎么還好意思撒謊呢？”
鳳朝華揚眉，不置可否。
“可否借麒麟如意印一看？”
鳳朝華點頭，帶他進自己的房間，然后將黑衣人留下的麒麟如意印展示給他看。對于他知道事情原委的事實，她一點也不驚訝。既然她能夠聽到他們兄妹兩的對話，他自然也可以聽到她和黑衣人的談話。
當那塊麒麟如意印赫然入目時，龍斂辰被驚的屏住了呼吸，他怎么也沒想到，事情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這塊玉印竟然不是仿品，而是絕對的正品，如假包換。
“你怎么了？”鳳朝華對他的反應看到意外。
龍斂辰感覺自己的手心已經出了冷汗，握緊拳頭，極力穩住情緒以防渾身顫抖。
見他不答話，鳳朝華問道，“這塊玉印是你的嗎？”
龍斂辰低頭，掙扎許久，最終閉上眼，無比沉重的回道，“是的。”
深吸一口氣，鳳朝華冷靜的陳述玉印與李家滅門慘案之間的聯系，“在李家被滅門當天，它出現在了現場。”
“我知道。”
“如果兇手不是你，請給我一個解釋。”
“如果是呢？”
鳳朝華看著他，一字一句的說道，“我不會手軟。”除去李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命不說，單是那批被盜走的官糧就足以讓她對兇手深惡痛絕了。
此次的瘟疫不僅讓南陵的百姓飽受折磨，連樹木也被摧殘的極其不堪了，來不及播種的田地寸草不生，已經長出幼苗或只待收獲的莊稼也都不堪疫病的荼毒，該死的死，該爛的爛，顆粒無收。如果能夠找到那批官糧，南陵百姓就有救了，至少，被餓死的人會減少許多。
就算兇手在五位義兄之中，她也會大義滅親，絕不手軟。
正神游，龍斂辰的聲音忽然響起——“不是我。”
鳳朝華聞言大喜，狠狠的松了一口氣。要知道，大義滅親并不像說起來那般壯烈，雖然龍劍云并非自己的親人，但是要接受他是兇手并站到他的敵對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斂了斂思緒，鳳朝華言歸正傳，“給我一個解釋，為何你的玉印會出現在兇案現場？”
龍斂辰此時已掩藏了所有情緒，淡淡道，“玉印被盜。”
聞言，鳳朝華眼底的失望一閃而過，道，“你到底還是對我說謊了。”
龍斂辰沒有反駁，平靜的出奇。
鳳朝華抿了抿嘴，抬眼看著他，道，“據我所知，西南六省的十二寨主只認玉印不認人，雖然你現在是龍頭老大，并且在他們心中有了一定的威信，但是，不見玉印，他們不會聽從你的任何命令。可蹊蹺的是，在這一年之內，十二寨并未發生任何內訌，你的命令也一直被執行著。”頓了頓，又道，“既然有心隱瞞，為何不選擇一個高明一點的借口呢？”
龍斂辰微詫，“你調查過我？”
鳳朝華揚眉，“彼此彼此。”
“可惜我一無所獲。”
“我倒是調查到了一些并不難被發現的事。”
“咱們扯平了。”
鳳朝華撇撇嘴不以為然，隨即話鋒一轉，冷淡的說道，“我相信兇手不是你，但是如果你不能解釋玉印為何會出現在兇案現場，我也只能把你交給官府，讓官府查處是非曲直。”
“我現在能夠給你的解釋只有——玉印被盜。”龍斂辰道。
聞言，鳳朝華便不再多費口舌，氣沉丹田，隨時準備出招。
“我不想與你交手。”
“你可以選擇束手就擒。”
龍斂辰輕笑，道，“或者，與你合作，一起查處事情的真相，找回失竊的官糧。”
鳳朝華微怔，“此話當真？”
“玉印一事我確實有隱瞞，真正的原因，日后我會坦白告之。”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頃刻，兩人擊掌為盟。接著，沉默。房內陷入寂靜。
半晌，龍斂辰有些不自在的說道，“多謝你一路上對舍妹的照顧。”
“沒什么。她是個討喜的孩子。”鳳朝華一時難以適應這樣的寒暄，顯得有些尷尬。
龍斂辰笑道，“她有多任性我很清楚。”
“但任性并不妨礙她惹人喜愛。”鳳朝華的神情有點兒寵溺。
龍斂辰微楞，尷尬的說道，“我已經把她許人了，雖然還沒有告訴她，但是對方已經認定她了……”
鳳朝華瞪大眼睛，楞了半晌才回神，道，“你誤會了，我只是把她當妹妹看待。”
龍斂辰聞言大窘，竟是自作多情。當下右手虛握于下顎，干咳幾聲，道，“天色不早了。”
“不送。”鳳朝華的表情有點兒捉弄的味道。
龍斂辰微微頷首，匆匆離開的背影有點兒狼狽。
關上門之后，鳳朝華輕聲喃呢道，“誰不任性呢？每個人都是任性的，只是有的人因單純而恣意，有的人卻克制著。或許，因為她身上有我沒有的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