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商府好幾天了,商墨未曾見過所謂的爹爹,嘴角一翹,商墨懶洋洋地靠在桂花樹下的秋千木上隨意晃蕩著,她這身子果然極不受待見,險些殞命了,如今回來也不見得商大人關心這個庶出女兒一句半句,果然她是生是死他并不關心。
“小姐,您好厲害,您一回來就威風得讓那些平日里就會仗勢欺人的人都不敢招惹您了。”暖云一臉崇拜地在耳邊聒噪著。
“暴風雨前的寧靜罷了。”商墨滿不在乎地說著,她這人向來懶,懶得先發制人,人不犯她,她自然不去招惹別人,她沒功夫去揣測這個商府究竟有多少人在虎視眈眈地盯著她。
商戰天不是個沉迷女色之人,手握瀚國大半兵權,出身又是開國功臣之后,府中也不過一妻兩妾,子嗣一子七女,除了大夫人汪氏嫡出的三個女兒,庶出之女也不只她商墨一個,明爭暗斗卻都只是沖著這個九歲小兒而來,真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七丫頭,身子骨還沒大好,夜涼也得多加件衣衫。”錦姑將衣衫往商墨肩上一披,語氣夾雜著些責備,七小姐本就命苦,娘親過世得又早,偏又不懂得愛惜自己。
夜風輕拂,入秋了連風都是微涼的,不過這點清涼跟她在陰山關所見識到的苦寒差遠了,幽深的府邸里,忽然隱隱約約伴隨著風聲而來的,是一陣低沉蕭肅、斷斷續續聽不真切的簫聲。
商墨瞇了瞇眼睛,懶洋洋的小臉上頓時來了精神:“是誰在吹簫?”
“吹簫?有嗎?”錦姑年紀大了,耳朵并不那么好使,自然沒有察覺那縹緲似無的簫聲。
暖云側耳一聽,好一會,臉上頓時綻放出一抹欣喜的笑容:“是大公子回來了!”
“哦?”商墨眼中閃過一道詭譎之色,大公子商巖,和她一母同胞的庶出之子,也是商戰天唯一的兒子,娘親地位雖卑賤,但肚子卻比另兩位夫人爭氣,只是既然是她商墨一母同胞的兄長,從本體的記憶中她所得到的信息卻是——這么多年來,大哥雖不同其他姐姐一樣害她,但從未看過她一眼。
“我去找大哥!”商墨笑瞇瞇地跳下秋千,還未等身后的錦姑與暖云反對,她已經一溜煙跑出了這個簡陋的院落。
只留身后急急忙忙追出的暖云二人一臉焦急,卻連自家小姐的影子都沒抓到,真是納悶了,小姐不僅性情大變,就連體格也比以前好太多。
“脫胎換骨。”錦姑腦中頓時跳出了這么一個詞,喃喃自語:“小姐脫胎換骨了。”
......
順著縹緲的簫聲摸索而去,那一身拾掇得干干凈凈的小身影麻利地穿梭于諾大的商府之中,悠悠然然,那低沉嗚嗚的簫聲聽得人的心情也跟著沉重起來,吹簫之人的心情似乎不大好。
夜色濃稠,只余清冷月華淺淺淡淡地傾瀉在這個滿目瘡痍的荒涼舊院,落葉翻飛,草亂蕭條,這里似乎是商府禁地,難怪一路上連個人影都沒看到。
只見落葉紛飛間,一抹青色身影挺拔清瘦,如墨般的長發寬松束于腦后,他側對著商墨所在的方向,清冷月華映照下,商墨隱約能看清那張線條柔和的側臉,面如溫玉,卻比絕美女子更美上三分的男子。
“喲嗬。”商墨戲謔地低呼一聲,粉嫩的唇緩緩上翹,這便是與她一母同胞的哥哥商巖了,她從記憶中所能搜羅到的關于商巖的信息并不多,只知道商巖毫無治軍之才,卻是個才華橫溢的商人,不過身為商戰天唯一的兒子,卻不能繼承父業......
商墨瞇了瞇眼睛,直覺告訴她,大哥是不是真的毫無治軍之才,只是一介瘦弱書生,還不能那么果斷地下定論。
“是誰!”簫聲戛然而止,商巖背脊一顫,顯然沒料到這里居然有人敢來,一時太過慍怒,竟然引發了一陣低低的咳嗽。
“唉!”商墨恨鐵不成鋼地瞇了瞇眼睛:“竟是個病秧子!”
說著,商墨背著手,有模有樣地從樹影之后走了出來,腦袋一偏,頗有些人小鬼大地湊近那個臉色蒼白的少年,因陣陣輕咳,他俊瘦的臉上冒出了絲絲虛汗,真是病若西子勝三分,給了商墨一個好大驚喜,商府之中竟有如此出塵絕美的男子,還是她血親兄長,驚艷,驚艷!
見是商墨,少年那張淡漠得過分的清眸中分明一顫,欣喜、疑惑、憐惜、厭惡,所有情緒都在那雙漂亮得過分的眼中走過一遍,精彩極了,但那雙眼睛里所有的波瀾最終都歸于一種平靜,只淡淡掃了商墨一眼:“七丫頭,是你。”
商墨意味深長地將巖所有的情緒都收入眼底,卻是越看越糊涂了,這個兄長分明因為她完好無損地回來而欣喜,分明因為她竟會出現在這而疑惑,分明因為懦弱可憐的她而憐惜,至于那抹厭惡,商墨抹了抹鼻尖,沒明白!
“大哥,你身子不好嗎?”商墨一臉天真無邪,想要伸出小手去扶那個虛弱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刮倒的少年。
誰知少年袖子一掃,避過商墨遞過來的小手,似乎及其厭惡她的觸碰,語氣生硬:“夜深了,你該回去了,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為什么你能來這里我不能來?”商墨滿不在乎地收回手,一點也不覺得尷尬:“商墨與你一母同胞,乃是至親,卻被欺凌得險些連命都沒了,大哥你從不關心我也就罷了,這么多年冷眼漠視,我不怨你,但我來看望娘親,你也沒有資格趕我吧。”
這是娘親生前所住的地方,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這大哥并非如傳聞所言毫無治軍之才,只是像他們這樣娘親不在,爹爹不重視的庶出之子,想在這樣的豪門深府中平安無事長大,只能韜光養晦,依她看,大哥心中的抱負應該不小,否則也不會在這樣無人的夜晚出現在娘親生前所居院落,吹簫念懷,那簫聲分明深藏恨意。
娘親的死應該沒那么簡單,大哥的身體如此弱,一臉病態,一看便是病入膏肓,怪哉怪哉!
“沒有人可以永遠保護你,我可以保護你一次兩次,但若你如此沒用,連自己也保護不了,死了倒干凈!”商巖的情緒忽然有些激動,沒錯,這就是他既憐惜她又厭惡她的原因。
商墨隱約覺得事有蹊蹺,她和大哥不過是兩個沒了娘親,地位又卑微的庶子,即使大哥身為家中唯一的兒子,但毫無治軍之才,又病體纏身,繼承爹爹的爵位和手中兵權是完全不可能的事,這樣的他們卻還是躲不過這么多年的明害暗害,這里面大有文章啊。
“大哥,你又怎知商墨不是和大哥一樣一直韜光養晦這么多年,只等將來有一天,將欠我們的盡數奪回呢!”商墨對很多事情還是沒有頭緒,只能說出這么模棱兩可的話來,并不深談。
那張瘦弱的小臉全無以往的懦弱卑微,此刻略顯邪氣的笑意在瘦小的臉上綻放開來,竟霸氣奪目,商巖微微一震,似乎從未見過商墨身上有如此耀眼的光芒,他的眼中閃過一絲迷茫,最后凝結成一抹欣喜:“我早該知道,娘親絕對不會有你這么沒用的女兒,我商巖絕對不會有你這么沒用的妹妹!”
這才像他商巖的妹妹!
“大哥,給你!”商墨笑瞇瞇地從懷中掏出一個果子給商巖,她的確是有意討好這個大哥,不管別人再怎么險惡,他畢竟是與商墨血親的大哥。
這一回商巖沒有再掃開商墨的觸碰,接過果子,微微一愣,見商墨那張光彩照人的清亮瞳仁里滿是期待地看著他,這一回,他沒有拒絕這個九年來未曾了解關心過的妹妹。
那果子才剛咬一口,令商墨猝不及防的事發生了,商巖臉色驟然發青,似乎痛苦極了,冷汗出了一身,這是中毒的跡象!
“大哥?”商墨一慌,完全沒想到這是怎么回事,怎么會中毒了呢?
“七丫頭......”商巖一臉痛苦,但充斥那雙眸子的卻是對她的擔憂,他用盡全力,在陷入昏迷前只丟給一頭霧水的商墨兩個字:“小心......”
小心?小心什么?
院落外一陣嘈雜,燈火闌珊,腳步聲又急又亂。
“老爺,這夜都深了,什么事那么急著,非要今晚見大公子,他也才剛回來......”是大夫人虛偽的聲音。
“聽說七丫頭剛剛進去了?”威嚴的聲音讓人心底一寒,果然不愧是帶兵多年的商站天!
商墨臉色一黑,怎么這時候來,她不是有嘴也說不清了嗎!
陰溝里翻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