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易主換天,來得突然,卻也已成定局。
商墨大張旗鼓地請了一整屋的大夫輪番為早已成廢人的商戰天診脈,好吃好喝供養著,還放話要他舒舒坦坦地活到長命百歲。
誰不知道商墨幼年時在商府遭遇到的是什么樣的境況,從嫡母眾姐妹到商府的下人,哪個不是對她嗤之以鼻,雖身為主子,生活得卻比一個最下等的婢奴還艱難。這一回翻身做主,所有人都擦亮眼睛等著看他們的下場。
誰知七姑娘非但沒有在今日早晨宗門上下拜見新宗主之時為難出口便是惡言的大夫人汪氏,還下令一切吃穿用度照舊。
商墨這一番大度,完全把所有人唬得云里霧里,即使宗門之中還有人壓根不服商墨的,但也沒有一個敢明目張膽地站到大夫人這一邊。
她才十四歲,居然就手段強硬地廢了自己爹爹的功夫,神不知鬼不覺地就讓商宗最重要的王牌六十七剎臨陣為她倒戈,美其名曰頤養天年,分明就是借口逼位,就算現在好吃好喝供養著商府中人,沒有要追究從前發生過的事的意思,但這跟先打你一巴掌再給你一顆糖吃有什么兩樣?
危險,這是個讓人看不透的危險人物,誰知道她到底安的什么心!
商宗上下雖各有心思,但表面上居然出奇統一地對商墨的宗主之名一致認可,認主歸順。
這一鬧,前兩天滿城上下還在談論喪心病狂的女魔頭是如何手刃親姐的,如今居然轉眼間大風逆流,把商墨捧上天去了,好一個巾幗女子,所向披靡,最難得是擁有一顆比神仙還慈悲的心地。
人果然都是信奉實力的動物,只要你夠強,魔鬼也能把你夸成神。
……
寒梅已經凋零,在百花齊放的春天,它們悄無聲息地淡去了顏色。
碧水映皚月,裊裊煙波起,商墨站在商府位置最偏僻卻也是視角最廣闊的樓閣西側,青絲飛揚,素衣輕飄,她自然上翹的唇角看似在笑,但那笑意才剛剛蔓延開來就又消失在弧度的盡頭了。
她神色平靜地望著一池碧水倒影著天空中格外明朗的清月,月華落在她的身上,將她身后的影子拉長,背影挺立,身姿曼妙,氣質凜然,英姿颯爽。
忽然一抹悄無聲息的身影落在商墨身旁,隨之而來的,是那道身影的主人特有的寒肅陰冷,突如其來的氣息出現在自己身邊,商墨沒有過多的反應,只是似笑非笑地勾深了唇角的弧度。
“你為什么不殺光他們,養著干什么,活著也是浪費糧食。”說話的聲音有點冷,不過情緒卻是很明顯,這種別扭的性格最是可愛了。
“死了倒是一種解脫,我為什么要手下留情?”商墨壞笑著挑眉,側過臉來看向身旁的男子,男子一身黑袍,體格高大,嗯,是很高,比五年前見到時高出了不少,也健碩了不少,和他站在一起,商墨顯得相當渺小,男子黑色的長發干凈利落的束起,他冷峻的臉龐上,那雙奇異森寒的紫色瞳仁比以前更加讓人望而生畏了:“你怎么來了。”
商墨無良地瞇起眼睛壞笑著,殺了?哪那么便宜?她只偶爾慈悲一次而已。
來日方長……
齊晟眉頭一皺,最看不慣商墨明明陰險得很,笑起來時卻很無害的嘴臉了:“哼,我來看看你死了沒有。”
這女人當年是怎么對他的?他就不該腦袋被門夾了,招惹上這個女魔頭,當年聲稱只有他一人知道商巖既是楚巖這一事,的確是他騙她,但那也是權宜之計,為了讓她幫他躲過一劫撒的謊,誰知道那些糟老頭后來居然逼死了楚巖,這女人非說是他泄露了秘密,違反了約定,窮追猛打喊打喊殺地對他用盡各種折磨人的手段,要不是他生命力頑強,早就被她逼瘋了。
當年對付他時可是有多大的狠勁,這回居然大發慈悲沒有殺商戰天,真不知道這個女人在想什么!
見齊晟黑著臉,語氣不善,商墨便知這家伙又在記仇當年的事了,他還得多謝當年她武藝不精,只是讓他斷了幾次肋骨,挨了幾刀,吃了幾次泥巴,摔了幾次懸崖而已,她也沒要他命啊。
商墨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不好意思,沒死成。下次再來替我收尸吧。”
“你!”齊晟紫色的瞳仁一瞪,平日殺氣逼人的冷峻臉上居然被氣得漲紅:“你敢死!”
“齊晟,給你一年的時間為我建立起一支足以超越六十七剎的雇傭軍,能辦到嗎。”話鋒一轉,商墨忽然目光一斂,語氣也沒有了剛才的隨意。
商墨了解齊晟,已經準備了這么多年,現在讓他一年之內完成,并非難事。
齊晟微微一頓,談到正事的時候,目光出奇的嚴肅,神色恭敬:“是,主子。”
商墨滿意地勾起唇角:“商宗仍然大有心懷鬼胎欲與他宗勾結的敗類,今夜就辛苦你清理門戶了,動作輕些。”
“嗯。”齊晟目光一斂,點了點頭,搖曳的紫瞳散發出異常森寒的光芒,殺氣灼灼,果然不愧是手握噬骨鞭,齊宗不惜下血本追殺不舍的武學妖孽。
的確恐怖,和商墨倒是物以類聚。
商墨漫不經心地抬眸望向天邊那輪清月,勾唇輕笑,腰間的玉簫越發潤澤,她的指尖輕輕觸上冰涼的簫聲,五年不見陵狂哥哥,不知他可好。
想要知道巖哥哥的墳冢究竟在何處,恐怕還得麻煩陵狂哥哥門下的四大公子之一無月的春江樓了。
商墨忽然提氣而起,身姿翩然,輕如薄云。
“你要去哪?”齊晟臉一黑,眉間皺起,他實在摸不透這女人在想什么。
“見故人。”清越的笑聲依舊在耳邊,那道飄逸的身姿早已消失在寂靜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