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珠將重華宮的宮人都清了出去,才小聲的對葉婉倩說了起來。
“昨夜皇上歇在函夢樓。原本皇上是要去鳳儀殿的,卻不料半路被函夢樓的琴聲給引了過去?!?/p>
葉婉倩想起王貴嬪的那番話,忍不住便咬了唇笑,金燦燦的步搖襯著唇紅脂白的臉說不出的風情萬種。
綠珠張了張嘴,似是還有什么話要說。
“還有事?”
綠珠撲通一聲跪到地上,“二皇子妃請恕奴婢無罪,奴婢才敢說?!?/p>
葉婉倩蹙了眉頭,尖削的下巴微微的抬了抬,臉上便多了幾分陰郁。
“說吧,什么大不了的事,值當你嚇成這樣?!?/p>
綠珠偷偷抬眼看了看她,扭捏了一番,才輕聲說道:“適才回來的時候,聽到角門里的幾個小太監說話。”見葉婉倩凝了眉,綠珠狠了心,說道:“說昨夜看見二皇子三更時從昕雪苑里走了出來?!?/p>
“什么?”葉婉倩啪的一聲朝案幾拍了下去,當一聲,上好的羊脂玉手鐲碎成了幾塊,散亂在桌上。
跪在地上的綠珠便抖了抖,卻仍不要命的說道:“二小姐被皇后罰到神御殿去思過了,昕雪苑就剩下知書那小丫頭,從前在俯里時,她就想勾搭大少爺來著,如今又……”
“夠了?!比~婉倩一聲斷喝,掃了眼桌上的碎玉,淡淡的說了聲,“收拾干凈了,別跟著那些下賤東西亂嚼舌頭根子,二皇子不是那樣的人?!痹捦?,起身朝寢殿走去。
綠珠看著自己家小姐顯得有點蒼涼的背影,抬了頜,一抹冷笑瞬間滑過。你以為你真的是天之驕女嗎?我就讓你看看,你的驕傲是如何的不堪一擊!
“綠珠,你拿了我的牌子請大將軍進趟皇宮?!?/p>
葉婉倩的喉嚨有點難受,她端起茶,熱氣撲面時,滴嗒一聲,茶盞里蕩起圈圈漣渏。她便抿了抿嘴唇,微挑了眉梢,水中便有了模糊的笑臉。
“為什么要這樣?爹和大哥不是都同意幫你了嗎?為什么你還要去找她?難道你不知道,你在我心里就如同這天下在你心里一樣的重要?你可以不愛我,但是你也不能愛這世上的任何女人?!?/p>
永和殿
和帝聽了嚴明的話,低了頭沉思,良久才問道?!翱稍鴤魈t?”
嚴明搖了搖頭,“皇后娘娘不同意問診?!?/p>
和帝細長的眼抖了抖,“她想做什么呢,求死嗎?”
嚴明想了想,半抬了頭說道:“或許,皇上可以讓皇后娘娘去心海居為太子做場法事,散散心中憂思?!?/p>
和帝看著嚴明的眸子便如寒星一般劃過一道光芒,語帶歡喜道:“這個法子好,你去傳朕旨意吧。”
嚴明領了旨剛要走,和帝卻忽的說道:“太子妃是雪雁親點的,把她也捎上吧?!?/p>
嚴明愣了愣,“皇上,前日太子妃與長寧公主偶有不快,娘娘正罰她在神御殿思過呢!”
和帝便想起昨夜文昭儀的話,又憶起當日似有王貴嬪怨蘇美人以下犯上的事,神思轉輾間,嘆道:“朕似乎老了,很多事總是忘記?!?/p>
“皇上正當壯年,何來老態之說。”
和帝笑了笑,也不多語,簡單的交待道:“就讓皇后帶著太子妃去吧,她素來喜好清靜,人多了反而惹她不快。順便也消了蘇美人的罰?!?/p>
“是,奴才這就是傳旨。”
和帝揮了揮手。看著嚴明青灰色的錦衣消失在殿門,和帝撇了手里的折子,起身走到窗前,入夏的天,院子里不時響起幾聲鳥鳴。一棵高大的槐樹,青綠的葉擋住了重重的陽光,只在地上漏出無數個金點子。和帝看著那些會動的金點子,眉梢微揚,他記得,每年夏天,這棵樹上要重復著難以計數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游戲,今年也不會例外吧?
忽然響起一聲鴿哨,一抹純白劃過天空,和帝抬頭追蹤那抹純白時,已然消失不見。驀的轉身對著暗處,說道,“去查一查?!?/p>
便見一個灰色的身影,像風一樣消失不見。
嚴明宣完了旨,弄舞先是攙了皇后起身,再去接旨。
“奴婢謝過嚴總管?!?/p>
弄舞略俯了身子,嚴明迅捷的往邊上側了半側,讓過了她那一禮。淡然的說道:“皇上體恤皇后娘娘,奴才不敢居功?!?/p>
皇后無聲一笑,“回去復旨吧,替本宮謝過皇上?!?/p>
“奴才遵旨?!?/p>
嚴明倒退著走出永安宮。
屋外響起一陣環佩叮當的響聲,不多時,明月走了進來回稟,說是曹淑媛求見。
“請她進來吧。”
人未到,一陣香風便先行迎了過來?;屎笙訍旱泥u了眉,她不慣那些濃烈的香味,就這永安宮稍微味濃點的花都不讓插,卻偏生迎來了這么一位好濃香的主。
弄舞快行幾步,打開了幾扇花窗。
“臣妾見過皇后娘娘,娘娘金安?!?/p>
曹淑媛欲待行禮,皇后擺了手?!懊饬税?,你又不是第一次來,永安宮不興這些。”
明月已經沖了茶擺在了曹淑媛手邊。
“娘娘,您去心海居,能不能帶上臣妾?”
皇后持盞的手頓了頓,好快的消息!嚴明這才傳旨剛走,她這就上門候著??粗苁珂碌哪抗獗銕Я藥追譁\淺的冷笑。
曹淑媛緩緩的低了頭,神色帶著點淡淡的局促“臣妾適才去了永和殿,聽皇上說起,這才來向娘娘求個情面。楓兒,他……”曹淑媛微微的抬了頭,見皇后在聽到三皇子的名字時,臉上有些許的柔和,暗暗的松了口氣,接著說道:“楓兒一直念叨,說想太子哥哥。”
皇后將手里的茶盞重新放下,“過了今年秋天,三皇子便八歲了吧?”
曹淑媛提到三皇子,眉眼之間全都是笑意,但看了看皇后,硬是將那笑意壓了下去。她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也想起了那血流成河的午門,時至今日似乎都在飄蕩著濃郁的血腥味。壓了嗓子說道。
“是啊,過了秋天,就八歲了?!?/p>
“難得帝王之家還有這樣的兄弟情深,這深宮內院,只怕就三皇子還想著他的大皇兄?!被屎笮α诵Γσ鈪s不達眼底,“那就一起去吧?!?/p>
“臣妾,謝娘娘恩典?!?/p>
皇后重新端了茶,胸口陣陣悶痛傳來,“我有些乏了,你去吧。”
曹淑媛連忙起身告退。
出了永安宮,眼見離得遠了,惜泉才不解的問曹淑媛。
“娘娘,我們為什么也要跟著去心海居,還要帶著三皇子?!?/p>
曹淑媛冷哼了一聲,冷笑道:“這個時候只有跟皇后娘娘呆在一塊,才是最安全的?;噬纤^不會讓皇后再出意外的。”
“為什么?不是說午門外的那些都不是真兇嗎?”
“你要死了。”曹淑媛狠狠的掐了惜泉一把,停了身子,小心的向四周看了看,見小道上空無一人,才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氣,罵惜泉,“你這個沒腦子的,這種事,是你能說的嗎?你不想活還要連累我連累三皇子嗎?”
惜泉低了頭,顫聲道:“奴婢該死,娘娘恕罪?!?/p>
“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我提拔你做了我身前的大宮女,你怎么就這么沒腦子,你看看弄舞,再看墨蘭,哪個娘娘跟前的人會像你這樣沒腦子,你真是氣死我了。”曹淑媛罵著仍不解恨,又狠狠的掐了惜泉幾把,惜泉也不敢躲,生生的受著,可憐了身上的那些青紫又有好些日子散不了。
兩人罵罵咧咧的一路向前,直到身影消失不見。路邊一處的假山才緩緩走出一個人,看著二人消失的方向,佇立良久,一身青綠的宮裝被風吹得像是一池亂水,久久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