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沐洲位處于皇宮的偏北方向,有著皇家園林的奢華,無處不透顯著精致的人工修剪與合理的布局,那浩緲的人工湖泊,紅了半片湖域的粉蓮,臨湖而筑的亭臺樓閣,于煙波浩緲間仿若人間仙境。
夜色拉開了帷幕,三步一盞的紅紗燈將梓沐洲裝點的一派繁華。
聽音軒內,王公大臣們分位列坐。未幾,響起一聲公公的唱喏,“皇上,皇后駕到。”
和帝姿態威嚴,皇后姿容工整,眉梢微揚,似笑非笑。緊隨于后有俞淑妃,王貴嬪,曹淑媛,猶以新近受封又懷有龍子的昭妃最為顯眼,一襲大紅朝服,明黃的步搖襯著如云的烏發,豐腴的臉上淺笑吟吟,杏眸顧盼流轉間,百媚橫生。唯不見,如霜似雪的蘇美人。
眾人起身,行禮見駕。人群之中,目光剎那的交流,便各自分離。
“赫連見過景國皇帝陛下,愿陛下龍體安康,愿景國和柔然之間永結同好。”赫連執了酒樽上前。
人群里便響起了紛紛繁繁的哄議之聲。赫連似是早已習慣了這樣的議論之聲,一臉坦然的立于階下。一身白色的異域服飾襯著如雕似刻的臉,星眸微閃間,但覺其人清雅秀絕風姿奪目。
和帝持了案上的灑樽,遙舉相對,“為景國和柔然永結同好,干杯。”
王公貴臣們紛紛舉起了手里的,酒樽,山呼萬歲。酒至半酣,二皇子起身,請示,“父皇可要宣歌舞,助興?”
和帝點了點頭,皇后微微往后靠了靠,半支了身子,嬌軟無力的斜依在和帝身上,笑吟吟的看著宮階下,長身玉立的二皇子。
“有些日子未見二殿下,乍一見風姿秀絕竟讓本宮錯當成了藺兒。”
坐在下側的王貴嬪便撩了眉眼向上看,輕輕一笑,道:“皇后娘娘許是憂思過度,我看著這赫連王子到是有幾分眼熟,有似曾相識之感,娘娘這么一提,我到覺得與昔日的太子殿下有幾分神似。”
皇后臉色閃了閃,就連淑妃臉色都跟著白了白,王貴嬪還想再說幾句,和帝冷冷的瞥了目光看過來。王貴嬪便覺得一股冷汗自心間升起,瞬間濕了內衫。哪里還敢再說,斂了聲息,低眉垂目坐著。
和帝伸了手去握皇后的手,卻摸了個空,回頭,便見皇后眉眼冷笑的睨著他,恰在這時,二皇子,朗聲喊了句,“傳歌舞。”
一時間,那連綿成線的紅紗燈籠盡數被人撲撲滅,湖面隱隱響起,淡淡的箏音,一輪圓月映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中,湖面泛來一葉輕舟,女子一襲雪衫,在月光下抖廣袖轉腰身,又在這時,那隱隱的箏音,隨著女子的舞動,而或走高壓低,婉轉之間,有清脆女聲輕輕吟唱。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這個夜晚或許早就注定了它的不平凡,又或許它只是一個故事的開始,但自此,景國,柔然,平國流傳了一曲《春江花月夜》,有人說是它成就了霓裳舞,也有人說是霓裳舞成就了它,總之,這一夜,一曲,一舞,一人,掀開異世傳奇的幕布。
“這舞真好看?”
“這歌好聽。”
“不,這曲好聽。”
和帝抿唇一笑,笑意是涼的。
“陛下,赫連斗膽可否邀那舞樂之人一見?”
和帝側了身,對身邊的嚴明道,“宣。”
不多時,長寧一襲白紗蒙面,拾了裙擺款款而至,遠遠的便看到,人群之中那如雕似刻的臉寵,目光竟再也轉不開了。恰在這時,夜風輕送,那雪錦本是輕薄之物,此際竟在她身上如云似霧般飄飛起來,銀線繡成的朵朵祥云,在風起裙涌中逶迤疊蕩,立于宮階之上的長寧大有羽化而去之姿。
“姑娘……”赫連忍不住便伸手相牽,長寧執了那手,但覺臉寵一冷,用來掩面的帕子,竟已隨風而去。
“長寧。”
數聲驚呼,長寧立時驚覺,忙撒了赫連的手,拾裙而上,“兒臣見過父皇母后。”
皇后微微一笑,轉了目光去看端坐一側的淑妃,掩了唇笑道:“我原本覺得二殿下已是年少持重,想不到轉眼之間,長寧也這般大了。”
淑妃微笑著對長寧招了招手,長寧留戀的看了眼赫連,雖是滿心不舍,卻仍不得不上前,到淑妃身前坐定。再看赫連時,竟發覺他目光清冷,剛才一瞬間的真情流露,似乎只是一場錯覺。
“還不快向皇上皇后謝罪去。”
長寧依言起身,屈膝向皇上皇后謝罪,“兒臣莽撞,請父皇母后責罰。”
和帝冷了目光看向皇后,皇后卻是微微的仰了仰,道了聲,“好累。”
“長寧,適才為你配曲之人是何人?”和帝問道:“還有那吟唱之人。”
長寧直了身,“回父皇是葉御承。”
和帝便轉了眸看向皇后,皇后笑笑,“何不請了葉御承上來,今日這一曲人生能得幾回聞,皇上可是要好好封賞一番?”
“即是皇后說好,當然要封賞一番。”
因有著長寧的驚艷出場,輕顏雖是姿容絕色,但相較之下卻甚是淡了不少,并不曾引得多少側目與驚嘆之聲,大多聲音都是為她那一曲而發。
“奴婢見過皇上皇后娘娘,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輕顏拾了裙俯身行禮,便覺身后有道目光如刀的盯在自己身上,低了頭咬唇輕笑。暗道,當著你的新歡舊愛,難不成你還敢再開口向皇上求了我不成?是故微微的抬了眼,挑釁似的迎著那道目光,微微淺笑。
赫連迎著輕顏的目光上前,他不知道為何,輕顏的笑意之中會有那么深的譏諷之意,但他知道自己今天落入了某個圈套之中,從而打亂了所有的計劃。懊惱之中,他打量著輕顏,微微一笑,深遂的瞳仁如極地之寒的隆冬,深沉而凜冽。
“姑娘琴技冠絕天下,本皇子斗膽,想再聽一曲。不知可否?”
輕顏抬頭看向和帝,和帝微微頜首。輕顏微側了眸子,看向赫連,挑了眉頭,“雕蟲小計不足掛齒,即是皇子有此雅興,奴婢當是從命,但不知道皇子可有曲目?”
赫連搖首,“姑娘決定即可。”
輕顏便半瞇了眸,斷然道,“奴婢獻丑了。”
輕顏斷不會想到,她曾經深惡痛絕的古箏會在這一刻發揮如此強大的作用,可見這世界什么都有可能變,唯獨你學到并且掌握了的東西是永遠不會失去的。神思翻轉間,便看到皇城之顛白衣翻飛,輕顏微微一笑,手下幾個大起大落,隨之緩緩撥動琴弦,啟了唇,淺淺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