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眉眸生笑,堪堪舉杯相飲,卻聽得長寧一聲斷喝。
“不要喝。”
赫連的手便生生的定在那,低垂的眼瞼下那如雨絲的長睫,如抖動的蝶翼,驚顫了一地的月光。他忽的抬了頭,迎著長寧,淡淡一笑,那樣的妖嬈,那樣的風華萬千,“這酒確實涼了,還是不喝的好。”話落,抬手便將那酒灑于奇花異草之中。
長寧深深的吸了口氣,蒼白的臉上,漸漸的有了些許的紅暈。
“夜深了,長寧不再叨擾。”
赫連微微頷首,目送長寧離去。
待一行人走得遠了,飛檐之上,一道身影翩躚而落。月光之下冰藍的上好絲綢載制而成的錦服泛著冷冷的藍光,襯著他霜白的臉,整個人淡漠如冰,傲冷如菊。此刻那薄涼的眸盯著花草之上的深色,淺淺冷笑。
“可惜了這上好的,風清露。”
赫連蘇寧回首,迎了來人,淡笑,“怎樣?可曾有消息。”
那人收了笑意,恭身答道:“已有了些許眉目,與我們先前所獲悉的不相上下,那一夜,確只有她在秦媚兒身側。”
赫連蘇寧便抬了頭,看著那圓盤似的滿月,蹙眉道:“要怎樣才能將她帶走呢?”
“求娶。”
“求娶?”赫連蘇寧怔愣的看著那人,“是不是太過明顯?”
那人挑了眉頭,微笑,笑如薄霜。
“主上莫忘了,中原人講究,意欲取之,必先予之。景國至今皇儲未立,也許我們該做點什么了。”
赫連蘇寧旋身,一掌拍在那人肩上,笑道:“我就知道,你沒白呆在中原數年。”
那人輕輕一笑,不動聲色的讓過赫連蘇寧的手。
“我去安排吧。”
夜幕沉沉,正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時刻,赫連蘇寧揉了揉澀澀的雙眼,正欲轉了身回房安睡,卻聽到院外,響起壓抑的嘈雜聲,對著外面輕聲喝問了句,“何人喧嘩。”
便有隨行服侍的小廝,風清上前回話,“回稟主上,是宮里的淑妃娘娘來尋長寧公主。”
赫連蘇寧垂了眉眼輕笑,心道,此刻才來,不嫌遲嗎?都說中原女子家教甚嚴,特別是大門富戶,不似柔然,只要男女情投意合,鉆那揚木林子,或是草垛子的只憑己意。聯想到此刻淑妃的深夜上門,不覺失笑。
高聲道:“請了淑妃娘娘,進來。”
不消多時,淑妃便在三兩宮女的相擁下,款款而入。因為走得及,臉上有著淡淡的薄汗,將淡淡的脂粉沖刷得有些狼狽,然看著赫連蘇寧的眸子,卻是幽幽深深,似深潭泛冰,又似針尖綿綿長長。
“娘娘深夜造訪,所為何事?”赫連一揖到底。
淑妃看著空曠的庭院,心下已是安然幾分,適才聽聞院外宮人回說,長寧已離去,直道是為這異域皇子擋駕,現在看來卻是真的,一顆提至喉嚨口的心便落了下去。原本想就此離去,但機緣難得,她似乎應該告誡一番。便斂了心緒,在一帝落坐,待看到那斷了的琴弦及那精致的酒壺時,忍不住又倒吸了一口冷氣,長寧到是真走了,還是隱而不見?
“公主她……”
赫連微微一笑,接了淑妃的話道:“公主來切磋琴技,然夜深公主疲乏,已先行離去。”
淑妃眉目標微擰,不動聲色的打量四周,目光便停在那半掩的室門之上,但看著里面燭火瑩瑩,心生安然。輕聲一笑,道:“長寧自幼長居深宮,一直向往塞外風情,還請赫連皇子擔待一二。”
赫連燦然一笑,答道:“娘娘但請放心,公主只是一時興趣,過得這幾日新鮮勁,便也覺著無趣了。”
淑妃贊賞一笑,起身告辭,“夜深了,不擔閣皇子休息。”
赫連上前,恭身送出。
離了聽音軒,禾桃取了件薄如蟬翼的披風,搭在淑妃身上。另幾個小宮女提了紅紗制成的燈籠緩緩在前引路。夜色中,便有那不知名的蟲鳴,鳥語聲,交織成夏的夜曲。
“娘娘,我們被葉御承騙了。”禾桃扶著淑妃小心的往前走。
淑妃咬了牙,冷笑道:“我且看她能得意到幾時。”
“永安宮那邊……”
淑妃停了步子,夜色里,只看到頭頂那被皇城切割成窄窄四方的天空,黑而不見底,猶如一個黑洞,她站在黑洞的入口,猜測著里面會有的兇險。
“禾桃,轉眼我在這皇宮便過了十幾年了,我也曾有過長寧那樣的花樣年華,也曾有過她的情竇初開。”話聲蒼涼,應著深夜的風,越發的寂寞,“其實,我要求的并不多,真的不多。”
禾桃便低了頭,不再出聲。她想說,這皇宮過日子不是熬便是斗,誰要求的又多呢?但是她什么都沒說,只是適時的持了淑妃的手,扶著她離去。
“禾桃,你說鳳儀殿那位有沒有摻和進來。”
禾桃想起數日前小宮女的回話,斟酌著說道:“娘娘可還記得那日公主落水的事?”
淑妃點了點頭,“長寧說是跟二皇子妃游園時,不小心失足落水的。”
“奴婢讓人打聽了下,那日,二皇子妃說是嫌吵,遣了園子里的宮人出去,恰巧二皇子又約了赫連皇子在園子里議事,只不知何故,二皇子卻是姍姍來遲。”
寂靜的暗黑中,便聽到,咯嚓一聲,禾桃愣了愣,再抬頭時,便見淑妃那留了幾寸長的指甲生生被折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