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景軒
惜香看著床榻之上形容枯鎬的長寧,眼里嚼了兩汪淚,期期艾艾的上前勸道:“公主,奴婢去回了淑妃娘娘,請了容太醫來問脈吧。”
床榻之上,長寧公主原本瘦小的臉越發的纖細骨感,原本大大的鳳眼此刻越發眼窩深陷,雙眸無神。聽得惜香的話,強撐著搖了搖頭。
“惜香,沒用的。”許是說話太過吃力,緩了緩才道:“心病,既是華佗再世又能如何?這世間若有忘情之水,該當多好。”
惜香忍不住便嗚嗚咽咽的哭了出來,半響咬了唇道:“奴婢去求了娘娘,總歸是性命重要。”
長寧深深的嘆了口氣,直轉了頭,落了兩行清淚,再不言語。雙眸無神的盯著窗外的那抹藍天,臉上突的浮起一抹淡淡的淺笑,未幾卻猛的蹙了眉頭,頭一歪,暈了過去。
“公主,公主……”惜香撲了過去,連忙回了頭對外喊道:“宣太醫,快宣太醫。”
立時間,麗景軒便如開鍋的餃子,沸沸騰騰,惜香一把抓了身邊一名小宮女拉到跟前,叮囑道:“你守著,我去去就來。”抹了把臉,便往外走,身后的小宮女,惶惶的喊了幾聲,也沒被她理會。
直至惜香走得遠了,屋子里慢慢的歸于有序,面朝內側的長寧,長長的睫毛抖了抖,眼底劃過一抹不忍的光芒,但很快又歸于平靜,錦被之下,她的手心緊緊的攥著一個青色的小瓶。小心的將小瓶藏好,這時喉間忽的涌上一股腥甜之味,她忍不住連咳幾聲,猛的直了身子,一口鮮紅噴薄而出。
“公主……”
宮人一時間再度被嚇得手忙腳亂,魂不附體。長寧雙眼翻了翻,終于眼一閉,真正的暈了過去。神思恍忽間,想起那日離開聽音軒時贈藥之人的話,“只是擾亂你的內息,并無其它害處。錦繡良緣在前,公主當早做決定。”
只是那個人是誰?睢那一身妝扮,不像是皇宮之人,若不是皇宮之人又怎么對她的事情了解的如此透砌?眼下,她病了的消息應該已經傳出,那人又是否遵守承諾,達她所愿?
恍恍惚惚間,聽得一陣急促卻不沉重的腳步聲,未幾,手上一涼。脈上傳來另一個人觸碰的感覺,是誰?容翊嗎?若是容翊,是否會露陷?稍傾,手上一松,耳邊聽得細細碎碎的談話聲,長寧再也堅持不住,沉沉睡了過去。
容翊略略沉思,提筆卻半天不曾出一字。身為醫者,雖說有著挽人性命,救人于危難之責任,可若是存心求病,他要如何?“千醉蘭”產于苗疆一種奇花,經提煉可成一種迷幻神經的藥質。公主從何而來?雖說于人體無實質傷害,但用久了,卻容易傷人神經,從而產生一些幻想,患者本人極容易將它當成是真實的存在。
這里容翊蹙眉凝思,那里一陣環佩叮當響起,未消多時,簾子被一把打起,俞淑妃一把掙了禾桃的手,急步走了進來,待看到床榻前的那抹鮮紅時,慘白的臉上幾不見顏色,身子晃了,便要往后倒,好在禾桃眼疾手快,跟了上去,扶住她。
“長寧,長寧,你這是怎么了?”俞淑妃顫抖著聲音嘶喊首,長寧卻是閉了眼,只聽見出氣聲,難聽到進氣聲。“太醫,太醫。”
容翊放了手里的筆,幾步行至淑妃娘娘跟前,垂身而立,“娘娘,下官在。”
“說,這是怎么回事?”淑妃神色俱歷的看著容翊,似乎只要他一個不小心,便會拿了他項上人頭。
容翊低眉垂首,在說與不說之間徘徊。說,必會連累很多人,不說,淑妃不會輕易罷休。就在他猶疑不決時,暈過去的長寧卻在這時,悠悠醒轉。抖抖擻擻的睜了眼,一聲母妃,未喊完,已是淚水漣漣,不勝柔弱。
“長寧,你是不是想要母妃的命啊。”俞淑妃眼見得長寧醒轉過來,一把摟了長寧,眼淚嘩嘩的掉個不停,“前幾日還好好的,這幾日功夫,怎的就成這番光景了。”
長寧哆了唇,哆哆嗦嗦的說道:“母妃……孩兒……只怕是……命不久矣。”
淑妃狠狠的抱了把長寧,斷然道:“不許胡說,你是你父皇唯一的公主,即使是尋遍天下名醫,也一定要醫好你。”
容翊在這時,忽的插了句話進來,“娘娘,公主這是心病,心病只怕是要心藥醫。”
淑妃身子頓了頓,長寧小心的抬了眼打量淑妃的神情,卻不料淑妃也看了過來。長寧長長的羽睫便如蝶翼抖抖擻擻,惴惴不安。淑妃抬手撫了長寧的臉,嘆聲道:“長寧,當真非他不可嗎?”
長寧卻不言語,只是偏了偏頭,適時的眨落了兩滴淚,小聲道:“兒臣不孝。”
淑妃便默然無語了,良久,只一手輕輕的撫著長寧的后背,一手輕摟著長寧的腰,長寧將臉深深的埋在淑妃的懷里,如同從前許多個日子里一樣,從小只要受了委屈母妃便是這樣安撫她。一時間,想到自己對母妃的算計,忍不住又流起了淚。淑妃感覺到胸口的濕意,緩緩的松了手,將長寧安置在床上。一下一下的撫摸著她的臉。
“長寧,母妃要你知道,只要是你想要的,你高興的,母妃都會成全。”
“母妃……”
俞淑妃抬手按在長寧的唇上,笑笑,搖頭道:“不用說了,母妃去找你父皇。”
長寧眼送著俞淑妃離開,這才抬了眼打量一邊的容翊,半響說道:“惜香,去取了錠黃金賞容太醫。”
容翊彎腰一揖,行禮,去一邊開了些固本培元的方子。將那一錠金子放在袖內,恭身退了下去。
永和殿
和帝聽完俞淑妃的話,長久無聲。
“皇上,長寧是臣妾唯一的女兒,臣妾這一生,為的都只是她。”
和帝便將手里的折子輕輕的放下,起身,走至俞淑妃身邊。抬手撫上俞淑妃的臉,半響才道:“采薇,為什么你不能給朕生個龍子呢?”
俞淑妃臉色一白,眼里立時蓄起了一汪水霧,愴然之下,低了頭,那一汪水霧啪嗒一聲,便掉到了地上,形成兩灘碎裂的圓點。
“臣妾有罪。”
和帝笑了笑,攜了俞淑妃走至窗前,指著槐樹上的槐花說道:“朕記得小時候,采薇經常采了那槐花給騰做槐花餅吃。那時候,大哥知道了總是要責罰朕,說朕太過頑劣,怎能讓一個小女孩爬那樣高的樹。”
俞淑妃身子一僵,半響幽幽道:“皇上,臣妾為你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和帝袍袖微動,一串槐花便落在他手上,淡淡的清香縈繞鼻端,“采薇,朕一直想知道,是你真不能生,還是你不愿生。”
“皇上……”俞淑妃身子一抖,整個人便無力的滑落在地上。
和帝托著槐花的手,動了動,稍傾,便見沾濕的粉沫從他手上落下。
“采薇,文昭妃曾經懷有朕的龍子。”不去看俞淑妃瑟瑟抖動的身子以及毫無人色的臉,和帝返身回到案前,持了一本明黃的折子,翻起,緩緩說道:“日前,赫連蘇寧向朕上書,求娶葉御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