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惠宮內外燈火通明,幽女領著唐素剛到宮門口,就聽一群人欣喜地說:
“呀,來了,來了,快去稟告太皇君。”
說話間,一群十三四歲的男孩迎了出來,簇擁著唐素進了梓惠宮。
沒等唐素認清他們的臉,眼前人已經換了一波,她只能被動地跟著走進梓惠宮正中間的一間大殿。
剛進殿,兩個穿著上好蘇綢的中年男人便立刻趕上來唐素,邊往殿里走邊說:
“王爺,可把你盼來了,聽說你傷了,太皇君急得坐立不安呢。”
剛進殿,就聽一聲急語:
“素兒呢?到底傷著哪兒了?嚴不嚴重?”
唐素順著說話聲望去,一個三十多歲長相俊秀的大叔坐在榻上,急切地看著門口,但那雙眼睛里死黑一片黯淡無神。
沒有見到人之前,唐素并沒有想過有個爹是什么感覺,但是看見榻上之人的焦急神色,明明看不見卻使勁張望的眼睛,莫名地涌上一陣鼻酸。
“皇父,孩兒沒事。”
聽見她的聲音,俊秀大叔頓時面露欣喜。
“素兒快快過來,到皇父身邊來。”
唐素三步并作兩步,挨著俊秀大叔坐了下來。
俊秀大叔的兩只手在唐素頭上細細摸索,唐素握住他的手,輕聲道:
“皇父,唐素做錯事被皇上罰了,只是一點小傷,已經好了。”
俊秀大叔嘆了一口氣:
“素兒啊,皇父叫你莫要惹是生非,你怎么就不聽呢。”
唐素也很想嘆氣,她沒去惹事啊,是事要惹她啊。
“皇父還聽說,你暈迷了兩日,是身體哪里不舒服嗎?皇父叫御醫給你把把脈。”
說著便要傳御醫,唐素攔下,只說是自己跌了一跤,已經好了。
誰知,俊秀大叔的反應卻比聽說唐素被女皇罰嚴重多了,幾乎是拍案而起。
“這些奴才,連主子都伺候不好,要他們有什么用,明兒都攆出去。素兒,皇父宮里的小廝機靈些,給你送些過去,你們進來。”
唐素轉頭,地下好幾個漂亮男孩眼含恐懼,站成一排。
看看那幾個快嚇得哭出來卻硬是忍著的小男孩,得,她還是別禍害人家了,要挑人還是在外頭挑吧。
王府里的消息頻頻外露,所以她想培養些心腹,而且是效忠她唐素而不是安逸王。春羅卷簾雖然也不錯,但是她總覺得跟她們隔著一層。
于是,唐素堅決地拒絕了俊秀的好意。
見唐素不同意,俊秀大叔也就不強求,讓他們下去,那幾個小男孩頓時松了一口氣,急急地行禮離去。
唐素心里涌上一股無力,低下頭,靠在俊秀大叔的肩膀上。
原諒她如此尤桑如此裝蘿莉吧,她只是覺得俊秀大叔的肩膀看起來很好靠。
大叔摩挲著唐素的頭發,感慨:
“哎,素兒長大啦,有自己的主意啦,皇父老嘍。”
唐素歪著頭打量他,眼角的皺紋,鬢角的風霜,皮膚雖然保養得不錯,仍然敵不過歲月的無情,失了水潤,染了干澀。
這是她的父親。
父親,這個詞多么陌生而美好啊。
其實她的穿越,也不是全然那么糟糕嘛。
唐素勾起唇角,做了一件她很小很小的時候一直想要做的事情。
鉆進俊秀大叔的懷里,撒嬌:
“爹,你抱抱素兒吧。”
她喊“爹”,不是“皇父”。
俊秀大叔一愣,然后便笑開了花,摟住唐素的身體。
“素兒以前小小的,爹還抱的動,現在這么大,爹可抱不起來了。”
“沒關系,”唐素小小聲地說,“爹,這樣就很好了。”
這樣就很好,她要的其實并不多。
女皇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景象。
紫衣女子乖巧地依偎在爹親懷里,雙眸如水,神色溫柔。俊朗的爹爹小心地圈著她,一臉慈愛。
好一個父女情深,好一個父慈子孝,她的臉色有點難看。
一旁的沁納發現了她,立刻跪了下來。
“皇、皇上”
俊秀大叔聽到聲音,推推唐素。
“素兒,快給皇上請安。”
唐素不甘不愿地下了塌,剛要跪。
“免了。”女皇揮手,硬邦邦地說。
“謝皇上。”
唐素納悶,這皇帝怎么就沒有一刻高興的,時時散發出那種冰冷的氣場。
“皇父圣安,御醫診脈了么?”
“爹,你哪里不舒服?大夫來過?怎么說?要緊么?”
唐素懊惱,她光顧著自己,都沒注意到俊秀大叔生了病。
女皇一甩袖子,斥道:
“安逸王,朕說話,你插什么嘴!”
唐素噎住。
她爹生病了,她還要等女皇陛下問完了才能問。
瑪麗隔壁的,我爹又不是你爹。
“皇上贖罪,臣只是關心爹親的身體,并不是故意冒犯天威。”
唐素梗著脖子,她沒有錯,是封建制度的錯,她可以低頭,但是不會認錯。
“你”
俊秀大叔聽見兩人的爭執,憂心忡忡,不由得心里發急,呼吸變得急促,臉色開始發白,唐素一眼看見,慌道:
“爹,你怎么了?叫大夫,快叫大夫。”
沁納急忙打開小榻上擺著的錦盒,拿出一粒白色的藥丸讓俊秀大叔服下。
過了一會兒,俊秀大叔恢復過來,拍拍坐在一側的唐素,示意她不要緊張。
然后想起女皇還在下頭站著呢,讓過些身子,讓女皇坐在他的另一側。
唐素跟女皇兩人一左一右,對望一眼,竟不約而同地扭頭。可看到對方的動作,又一致地轉了回來。
唐素:瞪什么瞪,瞪你妹啊!
女皇:看什么看,姐是女皇!
最后,唐素先撤退,看向俊秀大叔。
“爹,您得的是什么病?嚇死孩兒了。”
俊秀大叔露出一個苦笑。
女皇鄙視唐素。
“皇父不是生病,是中毒。”
中毒?唐素“豁”地站了起來。
“誰下的毒,令堂的,拖下去砍了。”
一屋子人驚愕,女皇錯愕。
對上女皇的視線,激動到爆發的唐素回過神。
呃,剛剛那句話是無意識行為,請各位自行刪除行不行。
唐素坐下來,放低聲音問:
“爹,誰下的毒?御醫能解嗎?”
回答的不是俊秀大叔,卻是女皇。
“下毒的是傅貴君,他已經自盡了。御醫只能壓制毒性,要不然皇父的眼睛也不會看不見。”
女皇的話語有淡淡的自責,俊秀大叔反而不是很在意。
“看不見就看不見唄,這么多人伺候著,也沒什么不方便的,徵弦不用擔心,皇父很好。”
許是剛剛的不舒服,俊秀大叔一時沒留神,竟然直接叫出了女皇的名字。
聽到“徵弦”兩個字,女皇眼前一恍惚。
有多久沒有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不知什么時候變成了皇上這種稱謂,自從登基后,不不不,自從她的爹死后,就再也沒有人溫和地喚她“徵弦”了。
有一種柔柔的東西在心里輾轉,唐徵弦她女皇竟破天荒地沒有發脾氣,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聽唐素跟俊秀大叔說話。
慢慢地,一種恬淡的溫馨在三個人之間蔓延,可惜,當事人卻都毫無所覺。
更漏聲沙沙,沁納看看時辰,提醒道:
“皇上,主子,王爺,戌時快到了。”
俊秀大叔雖然不舍,但還是催促道:
“宮門要落鎖了,素兒快回去吧。”
“可是,”她爹爹的毒。
鬼使神差地,女皇冒出一句:
“朕會好好照顧皇父的,不用你操心。”
前半句話,唐素挺感動;后半句話,唐素氣了。
女皇不解釋,她都不知道為什么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從何解釋。
唐素氣歸氣,也知道俊秀大叔的毒御醫治了這么久,一時半會兒急不來,只得趕著出了宮,回了王府。
這一天折騰下來,唐素連飯也沒吃上,便往千翠園走,邊讓卷簾通知廚房撿兩樣做來。
說話間已經到了千翠園內院,卷簾忽然道:
“王爺,那是不是是四侍君?”
李洛雨?唐素凝眸望去,站在廂房門口東張西望可不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