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屋。
一字刀天天在老婆子耳邊叨叨,人家太子妃又不是凌家的女兒,你就發發慈悲吧。
老太太每次都是一瞪眼,老頭子便收聲了。
一字刀是二十年前娶的老太太。
老太太當時像是逃難的女子,逃到這種荒山野嶺來,求他收留她。
當時,一字刀的老婆剛死,老太太心一橫,嫁給了一字刀。
后來才知道,老太太的九族被皇室滅口,兒子和兒媳婦下落不明。
老太太的兒子,就是當年名震天下的蕭藥王,而蕭藥王的所有醫術,都是母親所授,所以說,老太太才是真正的藥王。
再后來,老太太給一字刀生了個女兒,但是女兒被人拐了,生的孫女就是小翠林。
真是無巧不成書。
小翠林被花語馨收留。
老頭子老太太很感謝花語收留了孫女小翠林還代為撫養,可是,二位并不知道花語馨就是太子妃!
因著老太太和皇上當年的血債,這種血海深仇,她會去救太子妃么?
太子妃病危,病危。
老太太恨恨的想,凌老賊,你也有今天。
凌老賊,你怎么會體會得到我當年失去親人的那種錐心之痛呢?
想到這里,老太太又有些良心不安。
畢竟,太子妃是爹娘生的孩子,憑什么做了凌家的媳婦,就得連著被詛咒?
老太太心有不安,說不定,太子妃是個心地善良的姑娘,不然,怎么會中毒呢?身處暗無天日的后宮,她年紀也不大,根本不懂什么人情世故,才會被人暗算吧,好在,這孩子是正妃,才使得下毒的人不敢輕易冒險,而是下了一種慢性的,無色無味的奇毒。
老太太心想,那……究竟救她不救?
真是糾結啊。文軒睡覺的時候,突然想起一個人來。
這個人,很特別,很特別,從來沒有一個人讓他有這種感受。
竟然會想起這個人來,文軒以為自己瘋了。
煜同自己一樣,多年來不近女色,可是,煜喜歡的是女人。
而自己,喜歡的,是個男人。
真是瘋了。
文軒翻身,又翻身,怎么也睡不著了。
文軒怕吵著營里睡覺的兄弟,便坐起來,下床,走到營外去。
真是奇怪的感覺啊!為什么腦海里全是他的身影呢。
從來沒有過的強烈的感受,猛然襲來。
念念不忘的人,這就是念念不忘的人吧。
生命中,總是會有念念不忘的人。
在不經意的時候想起,就會接連著想起其他更多的與之有關的往事。
念念不忘,這四個字,豈止千金重?
文軒抬起頭,在這隆冬的夜,天上只有稀疏的幾顆星星。
娘,兒子想您了。
文軒低下頭,兒子,真是沒用啊。
是的,兒子,真是沒用啊。
兒子愧對您!
兒子愧對父親!凌辛已經很久沒有和父皇像今天這樣一起吃飯了。
只有兩個男人,一壺酒,可以說很多心里話。
這種良好的感覺,在幾個月前,戛然而止。
記得還是幾個月前,父皇和凌辛談笑風生,臉上堆著幸福的笑容。那個時候,是父皇最快樂的時光,國家風調雨順,宮中上下和睦,凌辛和父皇一起,談天下笑民生,把酒暢飲,不亦樂乎,真是羨煞天公。能夠將帝王做到這種地步,算是天之驕子了!
凌辛以此為豪,以此為志!
不過短短幾個月,足以改變太多。
父皇已經老了,額頭已經有很深的皺紋了。也難怪……
幾個鄰國聯手頻繁入侵,以狼陳國為首,邊關告急。
再加上,國內某地又是饑荒又是鼠疫,真是焦頭爛額。
凌辛為自己倒了一杯酒,說:“父皇,兒子無用,無法為父皇分憂,自罰一杯。”
父皇憐愛的擋住兒子的酒杯,說:“孩子,你是個雄心萬丈的好孩子,一心出征,可是,你可曾想過,你是太子,若是出事了,國家怎么辦?老四已經在前線。我老了,不能再承受失去你們的痛苦了。”
“父皇,花妃這么久都沒醒過來,為什么,解藥在他們那里!只有迅速戰勝他們,花妃才有救!”凌辛狠狠拍響桌子
“老二,你不要激動!你有什么證據,肯定毒是他們下的?”
“證據?我是沒有證據,但是,至少我知道,他們的王,珍藏的奇花可以令人起死回生。”
“知道又怎么樣?老二,戰爭還在繼續,我們永遠不知道下一個倒霉的是誰。什么速戰速決,為了一個花妃,要與他們拼火力決戰到底么?你變了,你,都不像你了。”
“我?是么……”
花語馨,父皇說我變了。
你說呢?
我多么想聽你親口對我說啊!哪怕一句話,凌辛,你這個混蛋。哪怕是這一句,也好。
花語馨,你這個該死的女人,你快點醒過來啊!
你說要和我比武的,你說要把我這是害蟲滅了的。
你說要和我下棋的,你說你才是棋高一著的棋王。
你這女的,該死的。
怎么還不醒來啊!
你給我醒來!你給我醒來!
凌辛握著花語馨冰涼的手,痛苦地閉上眼睛。
凌辛決計要得到那朵起死回生的奇花!不管付出任何代價!
他又開始為她輸真氣。
這么久了,身體再好的人,不吃不喝,能靠著真氣活著的人,也只有花語馨這樣意志頑強的人。
邊關。
北風呼嘯。
大漠黃沙。
金戈鐵馬。
戎裝千斤。
文軒走進軍營,脫下厚重的戎裝,輕輕倒在床上。
真是一寸相思一寸灰。
原來,思念是世界上最苦的東西。
煜,其實我明白你的苦楚。
煜,你怪我么?怪我不讓你回京么?
煜,你不能回去。
煜,你不能和太子搶女人。
煜,我理解你,可是,不能放你走,蔓蘿國需要你!
煜,狼陳國的虎視眈眈,不是你我可以小覷的!
煜,一著不慎滿盤皆輸。你不能走,絕不能走。
文軒睡著了。
夢里,他又見到了那個人。
那個,二十三年來,第一個,讓他念念不忘的人。
青扇殿。
整個房間暖烘烘的,和門外的世界天壤之別。
火爐燒得很旺,跳躍著的火苗,就像花語馨頑強的生命力。
只是,花語馨沒有醒過來,還是沒有醒過來。
凌辛睡著了。
凌辛,自從花語馨一覺不醒之后,總是像今天這樣子,坐在床邊睡著。
凌辛的手,總是像今天這樣子,緊緊握住花語馨的手。
凌辛不愿放開她的手,這輩子都不想放開她的手。
因為他害怕一放開她的手,她就會不見了。
花語馨本就是憑空出來的女子,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回去遙遠的家鄉。那么,或許有一天,她會憑空消失,就像她當初來這里一樣。
凌辛知道,他不能失去她。
凌辛知道,他要好好愛她。
可是,如果一切都來不及,他該怎么辦?
蒼天啊,是不是,你要懲罰她,因著她無人能及的智慧,連你,都嫉妒了。
第二天,太陽微微照進蔓蘿國。
一位老婦人,穿著灰色棉襖的老婦人,輕輕的叩響了皇宮的大門。
宮門徐徐打開了。
老婦人神色安詳的注視著宮門里的一切。
皇宮,是這樣子啊。
不過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