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海市的春季多風，但不同于冰城干燥凜冽的大風，是帶著潮濕霧氣的淡淡海風。臨海市臨海而建，城南是長長的海岸線，有小小的港口，也有漁場，更有一片享譽全國的金黃色的萬米海灘。

小米雖然從小就生在離海很近的小鎮，但是，由于身體不好，阿爹極少允許她去風大的地方，因此，平生第一次看海，卻是高一的春天。

當時，班長李南感覺到班級的氣氛很壓抑，便以親近海洋、放松心情的名義，軟磨硬泡，終于在程老師那里為大家磨來了一天假期。于是，沉悶了半個學期的班級在那個晚春完全興奮了。

小米卻微微蹙眉，學校離海邊有段距離，聽同學們的意見都是要走著去，說在學校憋太久了，沿途走走，可以順道看看臨海市的風景。小米體質虛弱，最怕運動，更別說走遠路了。可是，卻不能因自己而掃了大家的興，于是暗暗替自己打氣，就當償還以前十六年的懶散吧。

臨去前，給阿爹打電話，阿爹囑咐，“海風勁大，吹得多了會頭疼，小心一些。”

想象一下頭疼欲裂的滋味，小米很乖地扣上小苗給買的深藍色運動帽，還不忘給小雅也戴一頂小帽子。誰知一呼百應，全班女生都戴上帽子。

李南看著各種顏色的帽子，笑著說道，“就你們女生特殊，曬黑怕什么，黑色代表健康。”

小米站在最前面，聞言，笑嘻嘻地回道，“班長，我們這帽子是防風的，不是防曬的，再說，我們再怎么曬，也不如班長您健康，您怕什么。”

全班哄笑，李南看著調皮的小米，無奈地拍拍額頭，這個讓人打罵不得的田小米！

一群帶著臨海一中校徽的學生，走到哪里都非常引人注目。等在眾人或羨慕或好奇的目光中長途跋涉到海邊時，小米因疲憊而產生的煩悶心理一下子被海風吹散得干干凈凈了。

遠處，海天相接，一望無垠。藍天碧海間，沙鷗翔集，漁船輕舞。海水湛藍清澈，遠遠看去，就像一塊躺在天地間的藍水晶，神秘高貴，在天地間遨游的海船和海鳥仿若水晶上跳動的精靈，那動聽的潮起潮落聲則為這一方天地譜寫出一曲壯麗旋律。

同學們大聲歡呼著沖向海灘上，對著大海高聲長嘯，只覺得胸中悶氣一散而盡，說不出的神清氣爽。

沙灘松松軟軟的，細細的沙子如同秋后新收的小米，金黃金黃的，在陽光下折射出絢爛的五彩光芒。踩在臨海市有名的萬米海灘上，小米心情格外的好。

許多同學脫了鞋，光著腳在沙灘上邊玩鬧邊撿貝殼和海石；還有同學將被海浪拍到沙灘上的小螃蟹拎起來，丟進大海；更有幾個男生挽起褲腳跑到淺海里，感受海潮一起一伏的沖擊。

小米也脫了鞋子，卻不敢進海水里，只和小雅光著腳丫在沙灘上散步。

真沒想到，大海竟然是這樣的！我以前一直覺得海讓人恐懼，一想到在茫無邊際的海上漂流，就會覺得孤獨，可是，現在看來，海也是有生命的，看那些海鳥，翱翔在天地間，多神氣。小雅難得說這么多話。

我倒覺得海很神秘，就像一匹在大自然間自由奔馳的駿馬，桀驁不馴，只有最勇敢的人才能駕馭它，只有最敏銳聰慧的人才能懂它。小米幽幽說道。

“這樣的馬，誰能馴服啊！”小雅撿起一枚貝殼，慨嘆。

“有位老人曾經告訴我說，人心似海。其實，這個世間，最難駕馭的不是浩瀚的大海，而是莫測的人心。”小米停下腳步，看著蒼茫大海，想起那位與自己是忘年之交的老人，想起兒時他對自己說過的每一句現在想來都很有哲理的話，心情微微低落。

人心？小雅細細揣摩一會，搖搖頭，有點難懂。

“好啦，不說這些了，快看，咱們的腳印，多可愛。”小米喊小雅，兩人回頭，身后是兩排深深淺淺的腳印，在沙灘上格外清晰。

“小米，這是我們一起走過的痕跡，好開心。”小雅拍手笑語。

“嗯，都說人生過處，如雪泥鴻爪，不留痕跡，現在看來，那一定是沒在海灘上走過的人，瞧，我們走過的路，多清晰。”小米也歪頭淺笑。

兩個女孩站在自己走過的腳印邊，看著遠處同學們嬉戲的身影，聽著海風中的歡聲笑語，感受著海風的溫潤，只覺得，半年的苦悶和壓抑全都煙消云散了。

從海邊回來，程老師沒有放過疲憊但精神很好的同學們，笑瞇瞇地說，“行十里路，如同讀百卷書，也不要求你們做什么，就寫一篇游記吧。”

同學們集體趴倒在桌子上，忽然覺得，老程不是嚴厲，而是典型的腹黑。

去海邊幾天后，一個晚自習，李南忽而拍拍小米的肩。小米側頭，看到的竟然是一只金黃色的小海星。

“送你，拿去。”李南小聲輕語。

“給我？”小米好看的細眉微抬，“為什么？”

“你們很像，都是金黃色的。”李南揶揄地一笑，“而且，還都是帶小刺的。”

“呃？帶刺？”小米接過小海星，果然發現每個邊上都有細細的小刺，但是很柔軟，摸起來很有觸感。

這班長，還挺記仇的，說自己是金黃色，還帶刺，分明是記著自己那天說他黑的話。不過，這個小海星倒是可愛極了。

小米把玩一會，歪頭笑語，“謝謝班長，我這個人沒別的壞毛病，就是非常貪婪，只要是別人給的，無論褒貶，來者不拒，全都收下。”

李南頓時無語，直直看著前邊已然埋頭學習的女生，心底無奈一嘆，這個小丫頭，心腸極好，可嘴巴怎么就如此不饒人呢。

很多年后，李南每次聽到老狼的《同桌的你》，總會不自覺地記起曾坐在自己前排的小女生，記起那個漂亮且極其幽默的女孩。每每被英語老師以“莫須有”的罪名罰站，她的脊梁總是挺得筆直，倔強地不低頭；每每與同學玩耍笑鬧，總是口角伶俐，讓人哭笑不得；每每認真起來，卻又巾幗不讓須眉，有著堅忍不拔的毅力。

李南常常覺得，在追逐夢想的路上，曾與這樣一個女孩一起走過那樣一段美好的青春歲月，即使短暫，也是一種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