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二月的下午,小米在趕去醫院時,心情是這半個月來最輕松的,因為有了決斷,有個不必再糾結的理由。
午后的太陽懶洋洋的,小米卻覺得那孱弱的光芒中帶著一絲淡淡的溫暖,就連路邊那些還未抽芽的枯樹都格外親切,是誰說“一切景語皆情語”,果然,心情不同,看到的世界也不同,比如此時,小米的心,已然先步入了溫暖和煦的春天,在那里,有希望的種子埋下。
踏進醫院的大門,小米習慣性地看看電梯前永遠不變的擁擠人群,淺淺一笑,而后走樓梯上八樓。這一次,依然很累,卻沒有氣喘吁吁,小米感覺自己的身體的確好多了。
轉過八樓的拐角時,小米忽然停住腳,看著走廊旁的那扇門,小米深深吸一口氣,暗暗道,田小米,你沒問題。
給自己一個盡量柔和淡雅的微笑,小米抬腳走向鐘浩宇的病房,正猶豫著要不要敲門,卻發現,房門是開著的。
“宇,吃個蘋果。”范夢琪將剛削好的蘋果遞給看著窗外寂靜天空的鐘浩宇。
鐘浩宇沉默著,許久,漠然回頭,不經意間看到門邊站著的人兒時,愣了一瞬,好多天未說話的唇忽然勾起一抹邪惡的笑。
四眸寂然相對,小米的心,忽然明顯地漏跳一拍,那一瞬間,小米驚覺,自己是喜歡鐘浩宇的。
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認知,小米有些措手不及,羞赧地低頭,掩住一臉紅暈,再抬眸時,卻徹底愣在了那里。
映入眼簾的,是戲劇的一幕:鐘浩宇,優雅的長臂一伸,將他面前的范夢琪摟入懷中,薄薄的唇張揚地吻上她光潔的額頭,俊眸則帶著一抹冷漠的笑,長眉挑起,不屑地看著驚呆的小米。
小米頃刻間,聽到心片片碎裂的聲音,無盡的痛苦順著裂縫蔓延開去,愣神間,手中拎著的蘋果散落,劃出一條條凌亂的拋物線,落地后,四散。小米剎那回神,驀地轉身,飛快地沖下樓去。
那清顏上絕望的表情,讓鐘浩宇的心狠狠一痛,忽然抬手狠狠推開因他那突如其來的一吻而傻在那里的范夢琪,冰眸又轉向窗外。
“宇,你,我……”范夢琪一瞬間聽到心里花開的聲音,激動地無以復加,捂著羞紅的臉向病房外跑去,竟然連病房邊那散落一地的蘋果也未看到。
小米沖下樓,忍淚水肆無忌憚地橫流。心,除了痛,還是痛。
為什么,要以這樣一種方式來懲罰我?為什么,當我發現自己喜歡上你時,你卻已然放棄?為什么……
小米在大街上,在陌生的人群中,跑了很久,直到累倒跌坐在冰冷的路旁,雙手抱住膝蓋,無助地看著人來人往。
那個女孩子,怎么了……
誰知道呢,肯定是心情糟透了……
保不準是失戀了,現在的孩子,就這樣……
過往的行人,指指點點地看著小米,小米神色麻木,忍淚水一遍遍地劃過清秀的臉頰。
“小米,你怎么在這里?”鄭梁和雜志社的周林走下公交車時,一眼就看到坐在路邊冰冷石面上的田小米,兩人嚇了一跳,慌忙跑過去。
“小米,你怎么了?”鄭梁抬手在小米眼前晃晃,卻見小米眼神空洞,眨也不眨。
“小伙子,你們認識這小丫頭,趕緊把她扶回去,她都坐這里一個下午了。”一邊的清潔工大媽無奈地搖搖頭。
“什么?小米,你起來。”鄭梁拉著小米的胳膊,卻發現,小丫頭已然凍僵了,根本無法站起來。
鄭梁一著急,俯下身將小米橫抱起來,對周林喊道,“快打電話給白云,告訴她去醫院找我們。”說完,沖向路邊打車去了最近的醫院。
“哦,馬上。”周林徹底被沒有感覺的小米嚇傻了,一邊上車,一邊掏出手機給小云打電話。
“小米,你要撐住。”鄭梁也顧不得別的,握著小米的冰冷的手給她溫暖,可是,小米就像失去了魂魄的娃娃,毫無反應。
“師傅,再開快點!”周林被小云電話那一端的驚吼又嚇得心臟一跳,趕緊掛了電話催促司機。
車一停下,鄭梁抱住小米飛快地沖向急診室,“醫生,醫生,快來看看她!快點,她凍僵了!”
值班的女醫生迅速將小米安放到溫暖的床上,用聽診器聽一下小米的心跳,舒了一口氣,還好,不嚴重。
“媽呀!”鄭梁靠在床邊,擦擦臉上急出來的汗水,周林則靠在床尾,緩緩加速的心跳。
“不過,要馬上更換衣物,你們幾個小伙子先出去一下。”女醫生回頭,將床邊的床幃拉起來。
鄭梁和周林對視一眼,退出了急診室。
“小米,小米怎么樣了?”二十分鐘后,小云風風火火地跑了過來,一見門邊兩個無語的大男生,飄散的六神總算回來了。
“在治療,醫生說,還好。”鄭梁推推眼鏡,告訴小云。
“天啦,這是怎么回事?”小云趴到急診室的窗戶上,卻只看到白色的床幃。
“護士,她怎么樣了?”見一個護士端著藥水走出來,鄭梁急忙問道。
“病人正在恢復體溫,只要不發燒,應該沒事。”小護士對三人安慰一笑。
“小米怎么會凍僵呢?她明明是來醫院看鐘浩宇的啊。”小云微微松口氣,卻不解地嘀咕。
“看誰?”鄭梁一愣,語調也不由提高幾度。
“鐘浩宇啊,小米說要跟他道個歉。”小云奇怪地看鄭梁一眼,“學長,你的臉色也不太好,是不是剛才被小米嚇著了?”
周林有些了然,拍拍鄭梁的肩,“哥們,沒事吧。”
“沒事。”鄭梁搖搖頭,忍下心中的苦澀,走到急診室的門邊,靠在墻上。
小云不解地看兩個學長一眼,有點怪怪的。
門忽然開了,女醫生走了出來,身后,小米被護士推了出來,蒼白的臉上帶著一絲潮紅。
“醫生,小米怎么樣了?”小云跟在醫生身后,焦急的問。
“今天晚上,要觀察一夜,萬一她情況不好,你們要及時通知我。”醫生叮囑,小云趕忙點頭。
三人跟著護士上了七樓的病房。
小米被安置在病房靠窗的位置,腕間打著吊針,呼吸有些不均勻,神色更是憔悴的可憐。
小云坐在病床的右邊,鄭梁和周林坐在病床的左邊,均默默無語地看著床上昏睡的小米。
“哎,小米這一個多月,都住兩次醫院了,真不知是不是沖撞了哪路神仙。”小云在心底無奈哀嘆,是不是該去給小米拜拜佛。
“那個,我去買點吃的,你們吃什么?咱們要守一夜呢。”周林的肚子忽然咕嚕一下,不好意思地笑笑。
“學長,你們一起去吃吧,我不餓。”小云看看鄭梁和周林,搖搖頭。
“我也不餓。”鄭梁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小米蒼白的容顏,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握著。
“那個,我還是買回吧。”周林無奈一嘆,轉身快步走出病房。“話說,我的肚子真的好餓,小米,你別怪我哦。”
病房中又安靜下來,小云趴在床邊,握著小米的右手,慢慢揉著。
鄭梁靠在椅背上,盯著那營養液一滴一滴地落下,心亂如麻。
小米,你怎么那么傻,把自己凍僵了,心疼的,是……小米,不要去喜歡那個臭臭的家伙,他不適合你,他只會傷害你……小米,我該如何告訴你,我,很喜歡你……越來越喜歡你……
“飯回來了,快過來趁熱吃吧。”周林拎著一個肯德基的全家桶走進病房,小云聞到香味,不由一笑,“肯德基,我喜歡。”
“誰剛才喊不餓來著?”周林看著圓眼笑得彎彎的小云,忍不住逗她。
“呃?學長,可不可以不要挑人家哦,小米還在病床上呢,我是擔心她嘛。”小云不好意思地低頭。
“吃吧,不鬧你了。”周林笑著拿了一塊雞翅送給小云,又遞給安靜的鄭梁一塊,自己拿了一塊啃起來。
小云一邊啃著雞翅,一邊看小米,見她的呼吸漸漸安穩下來,掉在半空的心也慢慢平靜。抬眸,卻見鄭學長手中依然拿著那塊雞翅,安靜地看著小米,鏡框后那雙平日里睿智博學的眸,此刻,滿滿的,是……深情。
小云一驚,啃一口原本香香的雞翅,卻忽然覺得味同嚼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