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六那天,錦清六歲生日。
一大早,知畫便給錦清梳了雙髻,穿了正紅色的繡金蝶寬袖衣,下身穿同色的繡蘭草百褶裙。錦清站在銅鏡前,自戀了一會,便與知畫、映雪去了上房。
到的時候,錦成、錦榮、錦添、錦禾已經到了,蘇姨娘也去了。這些年來,蘇姨娘自和兩個丫頭、兩個老媽子住在偏院里,除了逢年過節或者府里少爺小姐過生日的時候到正院來平日里張承祖是不準她出院子的,錦禾雖是蘇姨娘生的,但對她并沒有太多感情,因自己平日里小病小痛都是云氏照顧,再加上平日里她有什么要求云氏也一一滿足,所以,對蘇姨娘也只是生疏有禮,還不及對云氏親昵,顯得有母女之情。
錦清上前對張承祖,云氏請了安,便一同坐下用了早膳,蘇姨娘站在一邊布菜。因為錦清生日,做的都是錦清喜歡的小菜,配上薛嬤嬤熬的藕粉蓮子粥,錦清比平日里又多吃了一些。
用完早膳,張承祖道:“我先去趟衙門,巳時回來,你們娘幾個先去前面花廳玩一會兒。”說罷,便換了衣服出門去了。
云氏帶著幾個人并一干丫頭老媽子到花廳坐下,便道:“今日本說請戲子來唱戲的,清兒說不喜歡,也沒有什么可玩的,不如我們自己每人出個節目樂樂,彈唱也可,呤詩也行,說笑話也罷,總之熱鬧熱鬧,陪小壽星玩上一回。”眾人笑著應了。
云氏道:“長幼有序,就從成兒開始吧。”錦成道:“前些日子武藝師傅教了一套劍法,今日便耍給妹妹看。”說罷,便遣小廝去拿劍。
張承祖對子女的教育甚為重視,三個兒子均四歲入學念書,六歲開始學才藝,八歲開始習武健身。錦成十二歲,習武四年,在這上面頗有天賦,今年已開始學習劍法。
待劍拿來之后,只見錦成腕抖劍斜,劍光霍霍,身形矯健,一套劍法使得甚是靈動。錦成一套劍法使完,眾人便鼓起掌來。錦清贊道:“哥哥的劍耍的真好看,還是蠻有大俠風采的。”錦榮道:“妹妹此言差也,咱們大哥的志愿可不是做江湖大俠,大哥以后是要做將軍的。”云氏道:“好,男子漢就應該有這樣的志向。”又接著說道:“成兒表演完了,該榮兒了。”
錦榮道:“今日我與三弟合奏一曲,可好?”云氏笑道:“這個得問壽星。”錦清笑道:“當然。”兄弟兩個,錦榮撫笛,錦添弄蕭,笛聲清越,簫聲悠揚,二人又是錦衣少年,一樣的白衣,錦榮笑容中帶著一絲玩世不恭,錦添有如牡丹般氣質雍容。一段曲子過后,錦禾贊道:“真好聽。”錦清接道:“曲美人更美。”云氏笑道:“清兒哪里學來的話,哪有這樣打趣你哥哥的?”接著又道:“不過這曲子還真是不錯,是才藝師父新教的?”錦添道:“教了好長時間了,不過我和二哥近幾日才練好。”云氏道:“奏的挺好的。”接著看向錦禾,道:“下一個是不是該禾兒了?”錦禾道:“女兒平日里喜歡聽小柔唱的采蓮調,今日獻丑,還望母親和哥哥姐姐別笑話。”錦清笑道:“拘謹什么,就咱們家人,不好聽也不會取笑,唱罷。”
錦禾聲音甜糯,而所唱的采蓮調又是吳儂軟語,極是悅耳動聽,兄妹幾個都跟著錦禾的調子打著拍子,一曲唱罷,被兄妹幾人又起哄,接著唱了一個清平調。唱罷,便躲在云氏懷里,說什么也不肯再唱了。錦清學著那些紈绔子弟的調調起哄道:“想不到妹妹人長得美,嗓子也美,真是讓哥哥喜歡啊!”說完,眾人全都笑了,云氏又氣又笑,道:“今兒這只猴子瘋了,哪有這樣說自己妹妹的?”
錦清笑道:“怕什么,自己的親妹子,又不是外人……”說著,便撲向錦禾,道;“好妹妹,來,讓哥哥抱。”錦禾笑道:“姐姐再裝成男子鬧我,我便學著姐姐的樣子一哭二鬧三上吊。”眾人聽她姐妹二人斗嘴,又都跟著笑了一會。
無論什么時候,總是有人歡喜有人憂。
蘇姨娘看見自己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的女兒對自己生疏有禮,而對云氏則撒嬌撒癡,心里不禁黯然,一時間又喜又悲,喜的是云氏帶她有如己出,幾個嫡出的哥哥姐姐對她也是愛護有加,特別是錦清看似無意的那句“自己的親妹子”就可以看出這個古靈精怪的大小姐對禾兒是真心疼愛的,想必禾兒以后也會有個好前程,而悲的是自己肚子里的親骨肉,從生下來至今沒喊過自己一聲娘親,就連姨娘也沒喊過,過年過節甚至她自己的生日時都對她是一樣的生疏有禮。
一干人正看他兄妹幾個胡扯玩鬧,張承祖來了,問道:“玩的什么,這么開心?”當下,錦榮便把錦清扮成紈绔子弟戲耍錦禾的事說了,張承祖笑道:“還真如你母親說的,府里都快耍不開這只野山猴了。”說罷,又與兄妹幾人玩起了擊鼓傳花、成語接龍的游戲。
玩了一會,聽小廝來傳該用午膳了,一干人便起身去了飯廳。
薛嬤嬤將午膳做的相當豐富。四樣開胃小菜:酸甜黃瓜段、山椒鳳爪,三鮮雞絲,酸甜藕片。主菜有:魚肚煨火腿,蒸鹿尾,佛跳墻,鴨舌羹,荷葉豬肉卷,烹蝦段,素炒山珍,百合芹心,燕窩雞絲湯,水晶蟹肉餃。又備了錦清最愛吃的牛肉面做了壽面。
用完午膳后,張承祖便道:“今日趁著清兒生日,我在這說上兩件事。其一,清兒以后每日跟著她的三個哥哥上課,上午讀書,下午學算學才藝。其二,禾兒前幾日與她母親說想學針線女紅,我給她在外面尋了個針線娘子,以前在玉繡坊做針線娘子的,方圓數十里都是知曉她名聲的,明日就進府教禾兒,禾兒從明日起上午學習針線女紅,下午和清兒一起學些琴棋書畫。”姐妹兩個上前給張承祖行了禮,異口同聲道:“謝父親栽培。”
蘇姨娘見張承祖對錦禾甚好,淚便落了下來。張承祖看了她一眼,道:“蘇姨娘無事時可以念念經,誦誦佛,不用去打擾禾兒。錦禾是張府二小姐自有她母親教導,你要記住你的身份,盡好你做奴婢的本分!”
蘇姨娘聽罷,忙道:“奴婢記下了。”錦禾瞅了蘇姨娘一眼,便垂下眼眸,心道:“蘇姨娘不知做了什么樣的事,讓父親如此討厭?”
深夜。
錦清今日十分高興,終于可以上學,不再無聊了。
錦禾亦是同感,三兄弟為加入新成員高興。
悲哀的是蘇姨娘。
睡不著覺的是云氏,此時真不明白為什么張承祖不讓清兒也學些女紅針線,而讓她去讀書?
其實,張承祖想得很簡單,錦清不愿意學,硬是勉強還不知會出什么樣的幺蛾子,張承祖實在是被那只野猴子纏怕了。
不知道云氏知道原因是這樣的,會不會很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