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林和摩希利一前一后走進御花園，曼陀林見園內山石嶙峋，花木零落，只有幾棵樹在這個深秋中顧影自盼著，還微微有些綠色。天更高遠，云也輕淡，風涼涼地吹過，曼陀林裹緊了錦袍，卻發現自己的心愈加寒冷。
曼陀林喃喃道：“物已非，人更不堪提昨日。”
摩希利跟在后面，看著御花園里的景物，突然高聲道：“秋高氣爽，游御花園，真是別有一番風味。”
曼陀林斜睇了他一眼，冷冷道：“難不成你有什么新感覺？”
摩希利遠遠近近地指著那些景物，慷慨激昂地說：“你看山石林立，多么雄偉壯觀！花木雖殘，卻有參天大樹常青不改。天高云淡，更覺心胸敞闊，冷風吹過，才覺人更需要溫暖呵護。好！好！”他連說了幾個好，“鄯善國的宮城氣派，御花園更是不同凡響。”
曼陀林靜靜聆聽他的一番陳詞，細細品來，好像哪里突然開了竅，心中一動，情不自禁問道：“怎么你沒覺得秋天冷清，秋風蕭瑟，讓人心生孤獨之感？”
摩希利笑著看了她一眼，“秋天來了之后，便是冬天，然后我們就可以等待著春天和夏天的到來，心里有了期盼日子才好過，經歷了蕭瑟才有繁花似錦啊。”
曼陀林聽罷，輕哼一聲，提起裙擺，徑直走到涼亭上，倚在欄桿處眺望遠方。
摩希利拾階而上，站到她身邊，也出神地注視著遠方。
曼陀林將目光調回，打量著眼前這個男子，一身黃衣，彰顯身份的同時，更襯出他優雅的氣質。憑欄而站，越顯他長身玉立，黑眉下那雙大眼睛閃出平和的光，微厚的唇翹起微笑的弧度，這個男人就像一汪春水，緩緩流動，卻能沁入心扉。
摩希利忽然轉頭，對接上曼陀林打量的目光，他輕輕一笑，笑容比當空的陽光還要耀眼，卻又如初生嬰兒般純凈。
曼陀林臉一紅，扭過頭去，假裝欣賞景色，卻感覺著摩希利的目光在她身上轉了轉，又看向遠處。
片刻，摩希利問：“頭頭，你不記得我們的從前了嗎？”
一聲“頭頭”，轟然沖開曼陀林的記憶，直將曼陀林拉回到他們的小時候，兩個天真無邪的孩子在草地上蹦跳著，小小的摩希利摸著小小的曼陀林的頭說：“你的頭好小，可是大家又都喜歡你，你是我們的頭頭，我以后叫你頭頭吧。”
小小的曼陀林天真地眨著眼睛，想了片刻，皺起小鼻子道：“好難聽的名字，我不要！”
小小的摩希利可憐兮兮地道：“可是我喜歡叫，怎么辦？”
小曼陀林嘆口氣，摸摸小摩希利的大頭，妥協道：“那就這樣吧，唉！”
……
回憶起過往，曼陀林咯咯笑起來，“二哥，你還記得這個名字啊。好多年了，沒有人這么叫我，真是既陌生又親切。”
摩希利見曼陀林的情緒升溫了很多，頗感欣慰道：“我還以為你忘了我們的過去，正暗自傷心呢。”
曼陀林當胸給了他一拳，嬌嗔道：“我看你倒是快樂的很！”
摩希利一捂胸口，輕笑道：“哎呀，這一打，心倒是回到了原位，也不痛了。”
兩人嬉笑片刻，曼陀林望著遠處隱隱約約的一帶遠山，幽幽嘆氣道：“二哥，你知道我要嫁人了，心里有多苦嗎？”
摩希利點頭，溫潤的眸子順著曼陀林精致的臉勾勒著，“我知道你心苦的原因不僅是因為嫁人，也為了法揚……”
曼陀林別過臉去，抿起小嘴，“不許提他！”
摩希利的眼光突然變得凌厲起來，他一字一頓地說：“你不許別人提起他，是想把他珍藏在你的心底，自個獨自回味嗎？”
曼陀林轉過頭，眼睛里升起水霧，泫然若泣道：“二哥，你不要這樣，我只是……”
摩希利輕嘆一聲，上前將曼陀林攬入懷中，“頭頭，怎么還這般執著？愛他不是，恨也不能，這么折磨自己，有用嗎？”
曼陀林伏在摩希利溫熱的胸膛上，聞著他身上陽光般的味道，有片刻的恍惚，低聲問：“二哥，你愛過嗎？”
“難道沒愛過就不懂了嗎？”摩希利低頭看著懷里的曼陀林，臉上有片刻的掙扎，“至少我知道愛一個人是要有資格的，法揚他從一開始就沒了資格，卻還要和你相愛，真是罪過。”
曼陀林猛地從摩希利懷里脫身而去，她緊緊盯著摩希利，心里卻是暗自苦笑，這個摩希利還是如此，溫柔時若謙謙君子，睿智時卻句句驚心。
摩希利見她臉上變化著神情，知道觸動了她的心弦，卻仍自顧自說著：“一個佛門弟子，本就沒有喜歡人的資格，他卻愛上了你，這是一錯；他和你地位懸殊，從開始就知道沒有結果，卻偏要飛蛾撲火，這是二錯……”
曼陀林后退了幾步，身形有些不穩，她虛弱地擺手道：“你——別說了！”她不得不承認，摩希利說得真是一針見血，或許從一開始他們的相愛就是個錯，而這個錯延續到現在，卻成了她今生最大的痛。
曼陀林以手扶額，淚水終于一滴滴滑落。
摩希利上前一步，扶住她，痛心道：“頭頭，我不想讓你哭，可是你這般憔悴，我卻是不忍心。”
曼陀林嗚咽著：“二哥，不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我嫁人之后就沒有幸福可言了。”
“頭頭，我們王家兒女，從來婚姻都是不由我們自己做主，這是我們的宿命，還談什么幸福？你我只需接受就是了。”摩希利再次擁曼陀林入懷，淡淡道：“既然知道不能自己選擇，如你，就提早談場刻骨銘心的戀愛，如我，就枯守著一顆純潔的心，等待我未來的不知名的王妃。”
曼陀林聞聽，悲從心來，伏在摩希利懷里，失聲痛哭，“二哥，我們怎么這般可憐，真是生于王宮不如長在民間。”
摩希利溫潤的眸子里盡是哀傷，他輕輕撫著曼陀林輕軟的秀發，溫柔道：“頭頭，這次哭完，答應二哥，以后都不要再為他哭泣了，也別把他偷偷藏在心底，就讓他像風一樣飄走吧。”
曼陀林沒有說話，她只是靜靜地伏在摩希利的胸膛，聽著他咚咚的心跳，黯然神傷，如果愛可以這么輕易忘掉，那恐怕就不是真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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