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運客棧是一家極其豪華的客店,除了專門安排出來接送秀女的北面客房外,楠木回廊連接處的南面客房還可以用來迎接往來的旅客。
客房的采光亦是極好,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欞投射到帷帳上的玉簾,泛起點點光芒時,風(fēng)舞陽早已醒了很久,因為聽不到聲音,一年來她的睡眠質(zhì)量一直很好,看到外面有人影閃動,風(fēng)舞陽正打算去開門,便見一群帶刀的侍衛(wèi)闖了進來。
“給我仔細的搜,找不到人,誰都別想有好果子吃。”一個看似是頭的男子,毫不顧忌的指揮著搜查。
這時,客棧老板上前來,滿懷歉疚的說道:“公子,不好意思啊,我們敲了很久的門,都沒見你來開門,以為人已經(jīng)走了。”
風(fēng)舞陽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一定是剛才顧著想事情,沒看到外面有人影,也難怪他們會闖進來。
“大人,沒有搜到。”
“大人,沒有。”一群侍衛(wèi)翻箱倒柜的搜查了一遍后,又回到門口,稟報道。
“暉大人啊,你找到人沒,蒙將軍已經(jīng)快來了,再找不到人,你讓咱家怎么和蒙將軍交代啊。”一身皂衣的李公公突然也走了進來,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我能有什么辦法。”那個年輕的暉大人也是一臉懊惱的樣子,雙手撫著額際,不禁咒罵道,“這個秀女,簡直是不知好歹,竟然敢逃跑。”
李公公正待再說些什么,人群突然都轉(zhuǎn)向了外面,只見暉大人無奈的嘆了口氣:“算了,李公公莫急,一切便由本官承擔(dān)吧。”
暉大人說著,揮了揮手,帶著人群撤了出去,想是他們口中的蒙將軍已經(jīng)到了,風(fēng)舞陽正舒心的嘆了口氣,準備收拾東西去和渝兒道別,卻見李公公又帶了一群人走了過來。
“李公公有何指教?”風(fēng)舞陽心下有些慌忙,自從昨晚見了他出現(xiàn)在天字一號房,她便決意不和他扯上什么瓜葛。
“姑娘,你可想進宮?”李公公猶疑了一下,繼續(xù)說道,“你也看到了,昨晚我們這里跑了一個秀女,咱家見姑娘美貌非凡,若是進了宮必當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啊。”
風(fēng)舞陽自然知道這個李公公看似是在商量,但是自己絕無拒絕的機會,正思索著該如何既不得罪李公公,又能順利的脫身時,便見外面進來一個白袍將軍。
白袍將軍劍眉如墨,一雙獨特的水藍色的眼睛將本就棱角分明的臉襯托的更加英氣逼人。
風(fēng)舞陽并沒能看到他說了什么,單看李公公嚇的跪地的樣子,便知這人一定就是他們所說的蒙將軍。
“蒙將軍,咱家也是沒有辦法,現(xiàn)在秀女少了一個,若是上面追究下來,咱家和將軍都難辭其咎啊,更何況這位姑娘這么漂亮,甚至還有點像仙逝的王后,將軍您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
聽到李公公提及仙逝的王后,魑蒙也不免抬起了頭,望向站在一邊男裝打扮的女子,一身青袍罩在略顯嬌小的身上,三千青絲梳成一束,用簡單的錦緞發(fā)帶高高束起,露出秀雅而絕美的容顏。
這樣的容貌,不禁連魑蒙嚇了一跳,何止是像,簡直就是同一個人,難道……
“別的本將軍不管,唯獨她不可以。”魑蒙伸手指向了一旁淡然的看著一切的女子,為何連神情都是這般的相像。
“將軍這又是何必呢,陛下一定會滿意這位姑娘的,到時我們也好交差,不是?”李公公不解,難道眼前的蒙將軍真的如傳言說的,也喜歡王后嗎,所以見到這位貌似王后的女子,才會不舍得放手。
魑蒙自然是知道李公公執(zhí)意要這位姑娘進宮的理由,如果這位姑娘得寵,他也可以比過黃公公,得到陛下的賞識,可是他為何要賣他這個面子呢,更何況這個女子像極了夫子,將這么一個女子送進宮里,只會圖惹事端,更何況他內(nèi)心也并不想這么做。
魑蒙站起了身,走到風(fēng)舞陽的身邊,伸手挑起她的下巴,魅異的含笑道:“你昨晚還沒告訴本將軍你叫什么呢?”
“將軍?”看著這位行為有些怪異的蒙將軍,風(fēng)舞陽只能不解的喚了他一聲,下意識的躲開了他的懷抱。
但一切在深諳男女之情的李公公眼里,顯然成了嬌羞的表現(xiàn):“蒙將軍,咱家不知道,這位姑娘是您的女人,多有得罪。”
“知道了就好,你先出去,這件事,本將軍會一力承當,你去叫暉襄清點人數(shù),準備啟程。”
“是,將軍。”李公公暗暗嘆了口氣,真是可惜了這么一個美貌的女子啊,若是進獻給陛下,自己一定可以榮升的。
待眾人退下以后,魑蒙隨意的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好奇的問道:“姑娘是何方人士,敢問芳名?”
看到魑蒙恢復(fù)了一臉正色,風(fēng)舞陽給了他一個溫暖的笑,感謝他剛才的搭救之恩:“我叫念奴兒,是洛水人。”
其實風(fēng)舞陽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洛水人,但既然從有記憶以來自己便一直住在洛水,那這么說應(yīng)該也不算是欺騙。
“你和我一個故人很像。”魑蒙淡淡的開了口,言語中帶著一絲傷痛。
“是仙逝的王后娘娘嗎?”風(fēng)舞陽不禁聯(lián)想到了昨日李公公失態(tài)時喚她作王后娘娘,這個年輕而英俊的將軍說的定也是她了吧。
聽聞此言,魑蒙抬起了頭,再次仔細的審視著眼前的女子,是真的很像,尤其是那雙冰雪般清靈的眸,雖是一身青衫,還是難掩絕色的氣質(zhì)。只是這個女子看上去快樂很多,不像那個久居深宮,決絕殉情的王后,反而更像是在西塔特村的那個夫子。
“真的很像。”魑蒙如實的說道,沉吟了一下,又反問道,“姑娘這是要去靳城嗎?”
“嗯。”雖然自己長得像仙逝的王后,可是她并不愿意理會,那個王后已經(jīng)死了,而自己依舊是個活生生的人,再像,她也依舊是她自己,不管舞兒也好,念奴兒也罷,她就是她。
其實誰也不知,她內(nèi)心更恐懼的是,就連那個自稱是她夫君的男子,也把她當做了那個傳聞中傾國傾城的王后娘娘,每每想到這點,她的內(nèi)心便會感到無比恐懼。
她覺得也許她本來應(yīng)該叫念奴兒,只是那個夏侯睿太喜歡風(fēng)舞陽了,所以才給她灌輸了她是風(fēng)舞陽的記憶,才會那般柔情的喚她舞兒,一想到這些,她的心便會有些生出一絲疼痛,卻不知是為何。
“此去靳城路途遙遠,我可以帶你上靳城。”雖然知道她不是夫子,可是魑蒙還是想和這個長相酷似她的女子多呆一會兒。
卻不料她還是那副淡淡的模樣,輕聲的拒絕了他的好意。
看著她決絕的模樣,魑蒙也不好強人所難,只道:“那姑娘一路珍重,到了靳城若是有什么地方需要幫助的,盡管到蒙將軍府來找我。”
魑蒙說著,將一塊令牌交到了風(fēng)舞陽的手里,暗暗的嘆了口氣,她長的那么像夫子,若是真的到了靳城,還不知會惹出多少事來。
只是風(fēng)舞陽不懂,她只是想要去靳城尋找自己的那份記憶,一路走來,發(fā)現(xiàn)越是接近靳城,她的記憶越是清晰,她相信她一定可以找回自己的記憶的。
天字二號房,風(fēng)舞陽悄悄的將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塞入南渝兒收拾好的細軟之中,看著坐在梳妝臺前精心梳妝的女子,心里多少還是生出了一絲不舍。
“奴兒,你好好保重,我相信我們在靳城一定還會再見面的。”菱花青銅鏡前,南渝兒一身華貴的水藍色綢衣,輕輕的撥弄著自己烏黑如墨的發(fā),涂抹著艷紅的丹蔻的素白指尖滑過額間的劉海,露出的白皙光潔的額,眉間繪著一瓣櫻紅,徒增一絲美艷。其實透過青銅鏡,她早就看到了奴兒的動作,突然心里生出一絲感激,她一定是顧慮到她的自尊才會這么做。
風(fēng)舞陽不喜歡離別的感覺,聲音便不自覺的有些哽咽:“嗯,會的,我們一定還能再見。”
南渝兒是她有新的記憶以來認識的第一個朋友,她自然也希望能再見到她,只是見于不見都是緣分,但愿她們還有再見的一天。
“渝兒,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風(fēng)舞陽握住她的雙肩,對著鏡中美麗的女子情真意切的道,
一想到昨晚見到的情景,不禁心下惻然,天字一號房見到那個白衣身影絕非偶然,其中有多少陰謀算計怕是連渝兒都不曾了解吧。
送南渝兒到大廳時,風(fēng)舞陽又看到了那位蒙將軍,她看向他的時候,那雙水藍色的眼也正注視著她,她沖他笑著揚了揚手中的令牌。
他亦是含笑的沖她點了點頭,不復(fù)多言。
“奴兒,我走了。”南渝兒不舍的拉了拉她的手,長而卷翹的睫毛之下漸漸地生出了一絲霧氣。
“嗯,保重。”風(fēng)舞陽回握住她的手,親自將她送上了停靠在外面的馬車。
馬車絕塵而去,徒卷起一地風(fēng)沙,飄散在光束之中。風(fēng)舞陽轉(zhuǎn)身,復(fù)又看到了那抹白色的身影,榮祿希像是一直她,神情中尚有著一時沒能收斂的探究。
風(fēng)舞陽沖他點頭微笑,擦身進了客棧內(nèi),今日天氣晴好,她也該上路了。
“風(fēng)舞陽。”榮祿希看著那個淡漠的身影,突然高聲喚道,佳人卻并未停步,只一徑走向了客棧內(nèi),恍若未聞。
見此情景,榮祿希清秀俊雅的唇旁勾起一抹極不相稱的森然的笑,像是早料到了一般,袖中準備好的鴿子撲騰而出,飛入了冬日微暖的陽光之中,穿過一株高大的梧桐樹,消失而去……